“你一个人?”严师父上下打量他。
“其实是有同伴的,不过同伴不义气,他们拾柴点火的时候,我去远处解了个手,回来人都不见了”杨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
“这个懒劲儿,倒是和李长文你一个德性啊。”路护中有人说,“是兄弟伙吧?”
李长文眼珠子一转,转身握住杨白的手,“哥哥!”
杨白眼珠子也一转,“弟弟!”
路护们都笑了起来。
“我们兄弟都是搭伴儿的,诸位大兄多照顾哈。”李长文点头哈腰。
“行!出门在外,都要给个方便的。”严师父在远处说话,“随便坐吧。”
行商们让出了一个缺给杨白坐,仍旧各自说话,并不太理睬他。也不必多说什么,来这种凶险地方发财的人,总有些秘密不好说。杨白就着火堆搓手,直到一名行商们从怀里摸出装茶梁的铁皮盒子,热腾腾地泡了一杯雾雨茶。
茶香一起,杨白就抬起头来,“旌旗双剑啊!”
随身带茶的行商惊喜。那茶确实是最上品的“旌旗双剑”,新茶采于阳春三月,梅雨之前,仅采摘一颗苞芽两片嫩梁的茶头,炒制之后卷曲如珠,泡开后每一芽都是上顶一片旌旗,下面两柄小剑,于滚水中悬浮。
“公子品一品?”行商把茶杯递了过去。他嗜茶,自觉是个风雅人物,怀揣好茶和这些只喝五个铜钿一包茶末的商人们同行,不能不有锦衣夜行般的失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识货人,他当然不愿放过。
杨白也不客气,轻轻啜饮一口,让茶水在舌尖上滚了滚,微微点头,“嗯!好极了,茶是嫩茶,摘的手法也好,炒制更是第一流的。尤其这戈壁里的水,有建水白云浦的水品,绝配这茶。我当年喝过直供王室的雾雨茶,只有十八株茶树的‘翠如翡’,也就和这个差不多。”
他说着把灰色的风袍褪了。下面是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衣,长路行来,不染尘埃,映着红红的篝火,成了晚霞的颜色。
“公子是做生意的么?居然也懂茶,当真是个风雅的人物。”好茶的行商大赞杨白的品味,顺便显得自己在这群商人里绰而不群,可以和这位世家公子对坐问茶。
“也不是风雅,我年轻的时候生活困顿,无钱自养,曾在茶店里当过两三年茶博士。品茶对我来说是吃饭的本事,当然是要练精的。”杨白正色,“掌柜的要是想买新茶,没准儿我还能叫我先前的老板给您打个折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行商心里好一阵子失落。这个杨白怎么长着一张公子的脸,却没个公子的命呢?他也不好把那杯茶从杨白那里收回来,只好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不过打折的事情还拜托杨兄弟帮我问问”行商又扭回头来。
“好说好说。”杨白一叠声地答应。
严师父给火堆添了几根枯木,在杨白身边坐下,“兄弟看着不像做买卖的,干什么营生?”
“没什么固定的营生,什么赚钱干什么,最近是帮人画地图。”杨白拍了拍自己行囊里的卷轴。
“地图?这方圆几百里,除了沙漠就是沙漠,这里的地图有什么可画的?”严师父瞥了他一眼,“兄弟可别诓我们呐。”
杨白抓过行囊,他的行囊是细竹扎成的一个个格子,每格皆有一个卷轴。他抽了个卷轴出来铺开,桑白纸上,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山川地貌,注解用的却是谁也看不懂的文字。
缪化探头过来,指着地图上弯弯曲曲的一道蓝线,“这不是曲河么?在这里往东一百五十里的地方打了个折,我们叫它曲湾。”
“正好,还没给这河起名字呢。”杨白拍掌,“曲河这个名字就不错。按照古籍记载,这条河本来是山涧汇集成的,之字行走穿过这片戈壁,一直向西没入王都平原的水域交汇。”
杨白取出笔和墨盒,呵气在笔尖上,写下“曲河”三个字。
“有了这份图,走这条道就方便很多了。”缪化说,“这图卖多少钱一份?”
“明码实价,只收您一千五百贯。”杨白满脸都是一个“我是个本分生意人”的表情。
“一千五?你想钱想疯了吧你?”李长文瞪大了眼睛。一千五百贯是笔大钱。
“一千五可是我画完地图卖出去的价格,人家倒手转卖,还不知道多少钱呢。”杨白把卷轴收了起来,“我只是赚点手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