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约莫是看出了什么,平日里素为沉默的他此时也忍不住开口了,“头儿,大汉律明文规定,军队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轻者发配边疆为奴,重者斩首……”
瞳孔猛然一缩,吕布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抚摸着小女孩的额头,轻声说道:“高阳,你是个好孩子,但吕某……吕某……”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狠心的将‘爱莫能助’这四个字从口中说出。
听见吕布亲口拒绝,眼泪在高阳的眼眶里慢慢积蓄起来,若不是父亲平日里教导她要坚强,恐怕此刻的她已经是嚎啕大哭起来。她咬着牙,跪着的膝盖往前面挪了挪,抓住吕布的裤腿,再一次的哀求起来:“将军大人,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出我父亲,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做的……”
若不是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境,谁又会跑来向一个陌生人求救?
吕布仰起头,将那一双小手瓣开,独自往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吕布朝旁边的宋宪吩咐了一声:“给她找一些干净的衣物,再送她离去吧。”
宋宪点头,率先掀开了帐门。
“等一下……”吕布忽地又叫住了宋宪。
听到这一句,小姑娘以为一切都有了转机,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宋宪停下,疑惑的看着吕布。
高阳那双起了血泡的小脚哪能逃过吕布的眼睛,他叹息着又说了一句,“记得再拿双小一点的鞋子来。”
宋宪点头走了,高阳眼中的神采也随之黯淡了下去,她泪眼朦胧的冲着吕布大声喊着:“将军大人,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救救我父亲,求求你……”
吕布迈出步子,没有回头。
“如果吕布不肯答应,你就报上你父亲的名字,或许还会有一丝转机。”
关键时刻,高阳忽然想起了那个指点并赠她马匹的人如是说着。
“将军大人!”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声,“我的父亲啊,叫做高顺!”
然后,高阳就看见那个比她高了许多许多的将军大人转过了身子,在他那道酷似蛟目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锋芒,语气肯定却又冷酷无比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带路。
一筐泪水化作了满心的欢喜,他终于肯救她的父亲了。
吕布吹了声口哨,一匹高大的骏马从远处的山坡奔驰而来,飞扬的鬃毛似火一样。
比起最初在皇宫里的样子,赤菟如今实打实的长膘了不少,四肢也逐渐壮硕起来,并州的草类很多,也很美味,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很自由。
对于赤菟,军营里的汉子们则完全是把它当作马大爷一样的供着,谁不知道这是吕布的爱骑。
有一次,曹性趁着赤菟睡着,去薅它马尾,结果差点被发怒的赤菟活活踩死,得亏了吕布的及时出现。事后,吕布不仅没有安慰曹性半句,反而还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打那以后,就没人再敢去主动招惹赤菟。
高阳找到自己的那匹劣枣马,准备翻身上马之际,却看见吕布坐在赤菟上朝她伸出了手掌。
高阳脸色微红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今年十岁,却也已经知道男女相妨之事。
好一会儿后,高阳才下定决心般的将手伸出,触碰到那只长满厚茧的大手掌时,手心处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吕布很轻松就将高阳拉上了马背,如果让她乘那匹劣枣马,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强阳县去。知晓赤菟马速的吕布认真提醒着背后的女孩:“抓紧我!”
高阳脸色一红,伸出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的捏住吕布衣角的一小撮。
吕布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由分说的抓起她那两只小手,直接环过腰间。
那一瞬间,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吕布忽然想起了梦中那个叫吕玲琦的小女孩,不禁心神摇曳。
平沙丘的土坝上,曹性正跟底下一班人吹嘘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忽地一阵急风从身旁刮过,火红的身影瞬间从面前闪现,曹性扬长脖子一探,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吕布策马出了营寨。
头儿走得这么匆忙,而且也没知会一声,马背上还是个陌生的女孩,看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曹性拍着屁股直接站起身子,对着底下的一班人大声吼了起来:“都他娘的看着我干啥,都给我起来,叫人去啊!”
一声亢长的狼啸声在营中响起,狼骑营集合一般都是吹号角,只有事发紧急才会发出狼啸的长音。
很快,狼骑营呈条形方阵集结完毕,粗莽的汉子们全体披甲挺立,左手牵马,右手握刀。
曹性骑在一匹灰色骏马上,往日里的嬉皮笑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然,他来到这些士卒们的面前,大喊道:“狼骑营!”
“嚄!”近千名士卒将手中的‘吕甲刀’往地上一跺,齐声呼喝。
看着这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们,曹性再度大喊:“阻我者。”
“杀!杀!杀!”狂热和暴躁在他们的眼中浮现,只有杀戮,才能使他们变得更为强大。
狼骑营里,没人愿意充当弱者。
“逆我者!”
听见身旁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站在人群之中的杨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几乎快要破开他的皮囊冲出。当曹性第二次问到的时候,杨廷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热血沸腾,跟着众人齐声大吼起来:“死!死!死!”
望向前方,杨廷这才发现,这个平日里他最为憎恶的家伙,其实认起真来,也挺像个将军。
在上马的命令下达之后,只听见‘哗’的一声,所有将士矫健如一的骑上了马背,声音如同清风翻开书页。
“目标,头儿的方向~”
曹性将后音拖得极长,随即一调马头,陡然暴喝:“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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