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孙峻在建业的身份名气更大,毕竟是吴国权臣;人们也对诸葛竦的表现、也更感兴趣。少年成名的诸葛恪被屠戮全族,仅逃走的一个儿子,如今儿子回到了建业,终于大仇得报!这样清晰起伏的事件,必定会流传很久,人们当然要亲眼见证这个时刻!
而那个石苞则无多人理会,他一个降将、平常在建业名声不显,也没得罪什么大人物,死了就死了。但正因如此,石苞才非常不满,木架都被他折腾得“哐哐”直响;此时他看起来,竟比平时更加可怕!
可惜石苞说不出话来,无论是喊冤、还是咒骂都不成语句,只有“唔!唔……”发出的声音。
但不管他怎么瞪着怒目、或是满腹冤屈,周围的官吏士卒都不理他。一个文吏犹自展开文书,宣读起了他的罪状。叛國、婬杀附农、致残侍女等。
几乎没什么人听文书的内容,反而是藩篱小门外面、有个残废女子听得很仔细。
她的右臂下方空荡荡的,有些蓬头垢面的样子,但看得出来十分年轻。文吏念的之乎者也、她自然听不懂,但听到为司马师倒酒的侍女、被无故砍手致残时,她便听明白了。
女子先是感觉很吃惊,没想到石苞的罪状里、竟会专门写出这一条!接着她便埋头哭了起来,咬着牙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与那边狂笑發泄的诸葛竦不同,女子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人发觉。
这时却有个人走了过来,女子抬头看一眼,见是一个身材长壮、相貌气度不俗的年轻汉子,身穿旧褐袍、发髻上戴着头巾,打扮得有点朴素。但他腰间挂着长剑,并且身边跟着青壮随从,应该是大族子弟。女子下意识地心生惧意,立刻埋着头躲开。
不过她很快又想明白了,现在她已变成这幅模样,真正能伤害她的人、已经不是大族公子,因为那种人对她不再有兴趣;此时反而是乞丐流民之类的人,会想办法抢走她,毕竟是个女的、而且年轻。
晋军将士只抓了石苞家人,府上的奴仆侍女都没动,这个女子也还住在石家。她被砍手之后、依旧在石家做杂活,做得慢、食物也少;不久前晋军分了她一点钱财粮食,可以暂且在府邸上、等着家里人来领走。不过她父母已经不在、亲戚多半也不会要一个残废。
这时那年轻汉子竟又靠近了几分,好像在观察她的残臂。那人轻缓地开口道:“听说此犯残曝,待客之时,稍有差错,便将斟酒侍女的手砍了?”
听口音应该是晋国人、最近建业城到处都是晋人,女子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人说道:“真是罪有应得。汝便是斟酒的侍女?”
女子脸上还有泪痕,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没吭声。
那人又好言问了一句:“汝之后作何打算?”
女子听他说话温和、似乎又有些同情之心,她便咬了一下牙,接着颓然地小声道:“会被流民乞丐绑起来,凌辱打骂,直到听话为止。”
那人沉默了一会,转头对随从道:“罪犯家中无处可去的奴仆婢女,不用赶走,过段时间安排个生计。孙峻石苞等人干的事,与那些人没什么关系。”
一个大胡子年轻随从恭敬地揖道:“喏!君请放心,仆等定会妥善处置。”
女子听到这里,猜测这个年轻汉子、应是晋朝的官员。听晋国官员的言语,这敌国之人、竟更懂得吴国黔首疾苦?女子忍不住又悄悄看了那人一眼。
藩篱里面传来的闷吼声、以及“哐哐”木架摇晃的声音,女子壮起胆子,稍微靠近小门、往里探视了一眼。那年轻汉子居然朝旁边让开了一点。
女子只看了一下就躲了回来!最可怕的不是血猩的场面,而是刑架上的人,此时还很凶狠恼怒、一脸怨恨,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像是要暴起杀人一样。
旁边的年轻汉子、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忽然说道:“我看他到死也不知罪孽,但别管他服不服,人都会死、会被消灭,还怕他做甚?”
女子忍不住再次抬头,眼睛里露出感谢之色,点头“嗯”了一声。
年轻汉子又问道:“此犯还瘧杀了一个庄园上的农户女,农女之弟此时活着?”女子答道:“妾知道此事,不过他们都死了。”年轻汉子听罢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