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黑头三公,或许久后难制,但这个理由的确是很诚恳、说的是事实。
宗教信仰的确是一个宏大命题,哪怕在后世已经有了充实丰富的科学体系和完整健全的教育水平,也不能说将这个命题已经完全否定。
在南北朝晚期这样一个中古乱世,不迷信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不敬鬼神则就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社会死亡。
尔朱荣迷不迷信?他要是迷信的话,他就不敢在河阴造那么大的杀戮。他要是不迷信的话,他就不会在不进即死的情况下还造像占卜该不该篡位。
李泰之所以敢进计,是因为知道要想在关西整体铺开针对沙门敲诈勒索的行动,势必不可能交由一两人主持,而是需要州郡在短时间内一起发动。
毕竟这敲诈的基础就是建立在寺庙供奉刘师佛这尊像的事实上,如果证据不在了,也就没了惩罚的理由。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里,他只要不出挑、狂刷存在感,也就不太会被人拎出来当靶子攻击。
可现在宇文泰直接表示不让他再参与此事,虽然让他没有了趁火打劫的机会,但也变得更安全,也的确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毕竟对汉人世族且用且防、甚至用完即弃,也是胡人君主的基本操作。比如北魏年间的崔浩,其直接死因虽然是国史桉,但也跟他大力支持太武帝崇道灭佛有关。
宇文泰不让李泰于此事中牵连太深,可以说是交心了。
老大都已经这么说了,李泰当然要有所表示,他眼睛眨巴几下,眼眶里便有水雾聚集:“小臣何惜?本就兵祸之内的残种劫余,若非恩主垂赏,岂有阔步人间的从容?臣不惧物议毁谤之危患,但却惭愧谋事未能周全至善。主上有蓄养之心,臣亦有壮事之志,守此两得,余生以报!”
“小子矫饰老成,如今仍只青春年少,言何余生?”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微微一笑,思绪一转望着李泰又有些出神,过一会儿才说道:“李伯山,你家名门高第,应是族员不乏,祖荫厚重,也不急需少年子弟立事建功。当时你耶怎舍得引你同赴虎牢,与高太尉共守祸福莫测之地?”
听到如此私人的一个问题,李泰也愣了一愣,这可问到了他的知识盲区。略作思忖后,便将自己所了解的,前身因为父亲被高仲密胁迫、担心父亲安危而私自离家跟随的事情讲述一遍。
宇文泰听完后便叹息一声:“伯山纯孝,让人感动啊!你的底色如何,我是见到了,但却遗憾未睹你耶风采。丈夫平生大计,一是建功,二是后嗣。若你耶能归关西,我一定要将家教托他!”
“洪福者,自有天佑。主上待士若渴,天意自知,家君虽然飘零江湖,但也幸系主上恩佑,想是性命无忧、久必自来,父子并事主上!”
李泰听到这话后,连忙又说道。
宇文泰闻言后又大笑起来,指着李泰便说道:“今天就不要着急入乡,留在府中一起尝尝你进输的鱼酢美不美味。萨保在事东堂,且去他处,入夜同来!”
李泰连忙又再拜谢恩,然后告退行出。离开直堂后,他便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真他妈的不容易啊,老子这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霸府之中除了诸曹下属之外,还有尚书诸员分掌事务。毕竟宇文泰再怎么精力旺盛,也只是一个人,内外军政事务汇总霸府,总需要人分担。
行台尚书便是霸府最高等级的幕僚,各自分掌数曹事务,若大行台有事外出、不在霸府,这些直堂尚书们便代为主持霸府事务。按照霸府人事结构,李泰这个从事中郎再升两级就到了行台尚书的位置。
宇文护作为宇文家为数不多的男丁,自然是没有资历和功劳上的限制,当他听取李泰的建议、回来表示想要进入行台做事后,宇文泰便直接安排给他一个行台尚书的职位。
当李泰来到这东堂的时候,稍作通告便被引入,抬眼便见到宇文护正坐在堂中正上方,桉上的文牍堆叠老高,只露出一个脑袋。
“李伯山,你还有脸来见我!”
待见李泰行入堂中,宇文护脸色陡地一拉,直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见到李泰神情一愣,他才又露出笑容:“我真是被你害苦了,当时怎么不告我台府事务竟然这样的繁杂细碎!我今整日劳于桉牍,听到你在外所做作为,心情真是又妒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