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然而帝君的嘱咐不得不传达,哆嗦着说:“方才…才…唐突了姑…姑娘,皆…皆是鹭…鹭鸶的罪过…”
流年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一般,流着泪打断道:“是那个小白脸让你买给我的?”
鹭鸶鸟脑袋本来就小,转的也慢。心目中的戚淮乃是天神威严之像,下意识摇了摇细长的颈脖:“不…不是,是…是四梵天…天的白…白虎帝君那…那老祖宗让小…小的给姑娘带的。”
为了这糖人,鹭鸶还好一番闹。找不到糖人的小贩便闯进了那人的家,鸟爪摁着那人的脖子那人才肯乖乖就范。
说起来,鹭鸶大半夜的闯进小贩家惊扰了小贩和他娘子的卿卿我我,鸟爪捏着那人脖子威胁道:“做…做人…”
小贩吓得面色惨白,往地上命也不要地磕头:“做做做,小的什么都做!”
流年想再哭,可着实没了力气,心里难受非常,“戚淮那厮不要我了,话也没说就走了,还说要帮我找我义父!”
说着,流年一把将床头早已熄灭的安神香砸在地上,面有愠色骂道:“日他仙人腿腿!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细瓷制的香炉应声而碎,一坛炉灰一抹一抹将地面染黑,暗藏的青烟循着初升的日光飘游而上,宛转轻佻。
那旁鹭鸶吓得没了脾气,怯生生地说:“姑…姑娘,帝君他…他老人家说了,让…让姑娘你在…在此处安心…安心等他几日,他去去便…便归。”
流年心里纠结,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委实,戚淮不和他说一声便离开不讲道义,但也没有忘了她,找了个妖怪替他传信,还不忘给她买糖人。
她没人能依靠了,自己走了估计饭都吃不上。流年精明的小脑瓜一转,姑且相信那个臭神仙。
此后两天,戚淮依旧没有回来,流年乖乖呆在客栈里。鹭鸶成了流年的小厮,流年性子顽皮,鹭鸶少不了被她折腾。
“我早点每天都要吃鸡蛋的,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各来一个。”
鹭鸶吓得鸟容失色,结巴得更厉害:“鸡…鸡鸡鸡鸡鸡子?”
“中午要吃茶叶鸡、鸽子汤、烧鹅。”流年笑得天真无邪,一双稚嫩的眸子如海棠般秾丽,在鹭鸶眼里就是活脱脱的厉鬼索命!
流年从小泡在蜜罐儿里长大。尽管家里并不富裕,阿爹阿娘却常常给她买各种好吃、好玩的,十足的溺爱,由是养成了这副三分娇蛮的性子,喜玩闹,被鹭鸶逗得咯咯笑。
“姑姑姑姑娘…”鹭鸶眼里差点就流出两行血泪来,内心悔恨莫及。早知道就不该半夜看见神光去看热闹,这样就不会被帝君抓住,就不用来伺候这个小祖宗。
有道言,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早起的鸟儿被神抓。
等到第三天午时,戚淮仍然不见踪影。流年呆不住了,闹着要出去玩。
鹭鸶脑袋笨,转了半天好像没忆起帝君是否说过可否带流年出去玩,便用喙拎着个钱袋子随她出了去。
客栈旁乃是一二层茶楼,牌匾写着方方正正的仓颉体“春风得意”四个大字。楼体仿制前朝制式呈六角形,红身黄顶,蓝瓦碧墙,内敛优雅。楼前两侧开着雅致的海棠,氤氲了茶香,来来往往的人戴着斗笠、粗筐,好不热闹。
流年好奇,踏进小楼。
她衣裳从见到戚淮那天就被换成了一袭丝绸粉襦裙,从胸口到腰际皆绣了鹅黄色的绣花,针脚细密均匀,料子轻薄柔软。
茶馆小厮见了这贵家小姐打扮的流年,后面还跟着一只鹭鸶作宠,想来也是贵客,忙引着流年到二楼上座。
“小姐来的可真是时候,恰逢我们茶主今日来兴说书,点茶入座,一听无憾。”小厮满脸堆笑。
鹭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妖气,无奈在外不敢随意说话,只得用喙推拒流年,想让她离开此处。
一个暴栗打在鹭鸶脑袋上,流年训他:“出来玩就出来玩,你怎么还想着啄我!”鹭鸶眼泪汪汪,委屈地跟着流年上座。
流年认字不多,也不认得茶种,随手指了一个茶名,“就要这个茶。”
小厮笑眯眯地离去,鹭鸶才敢凑到流年耳边说话:“姑…姑娘,这…这地邪…我们还…还是走吧。”
“哇,你听,开场啦!”惊堂木一响,一个满面流油、矮小肥硕男人挤着身子摇头晃脑地站在了桌前,手里抱了一支三弦,腿上绑一块社梨木上了场。
堂里除了流年,还有十来个客人,最前排是一个背影极美的女子。美鬓如绸缎一般垂在鹅黄色的衣上,丰腴的身形,盈盈一握的细腰窈窕非常。
似乎是察觉到流年的视线,前排的女子回眸一笑,顾盼生辉。一双儿杏仁似的眼眸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挺秀的鼻梁、嫣红的唇,可谓是沉鱼落雁。
那说书的茶主看起来肥硕,书却讲得精彩,今日讲的是那十三万年前的神魔一战。
相传,魔神玄嚣和天界战神墨瑾为仙时乃是同门师兄弟,颇有几分断袖情谊,彼此相依携手终生。无奈中途生了个变数,凤凰族里生了个叫夙栎的魔凤凰,竟看上了天上的墨瑾仙君,想要霸王硬上弓。这墨瑾仙君自然是不肯的,那玄嚣仙君大怒,误会墨瑾仙君与夙栎魔君有染,愤然入魔,与墨瑾仙君割袍断交,当了夙栎魔君的顶头上司,断了夙栎的情丝。
这一段秘闻被说书茶主说得那叫个慷慨激昂,曲折连环,听得流年十分入迷。她记恨夙栎,听着他爱而不得的故事心里不由有几分解恨,恨不得再虐他多一点心里才舒坦。
鹭鸶睡的也很入迷。他对这些野史没什么兴趣,恍恍惚惚就躺在了木桌上,四个爪子朝天,翅膀大大咧咧搭在桌上。
讲完三位仙魔的爱恨情仇,说书茶主捋了捋胡须,咳了两声。按照惯例,此时需候说书先生饮水漱口方继续。
一个小厮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给流年端上一盘精致的蝴蝶酥。“小姐,这是我们楼主赠给您的甜品。”
流年单手支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几分诧异的神色,小厮连忙屈身指道:“诺,前面那位姑娘就是我们楼主。”
不知何时,那位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子又回过头,俏皮地眨眨眼,伸舌舔了舔莹白的贝齿,眸子里满是欢喜。
流年似是被女子搞得心神荡漾,鬼使神差地拿起盘中蝴蝶酥,咬了一口。
这茶馆蝴蝶酥做的十分美味。外皮酥脆,与蝴蝶的蝶翼不相上下。一口咬下,饱满多汁。甜而不腻的蜂蜜从酥皮里争先恐后地溢出,令人口齿生津。流年欢喜极了这个味道,恨不得把十根手指舔得干净。
见流年喜欢,前排女子绣帕遮颌,弯弯的笑眼仿佛一尾飘摇的小舟,蒲扇般的睫毛如那茂密的水草样清丽。
今日不知流年中了什么邪,一向顽皮的她竟乖乖巧巧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去折腾桌上呼呼大睡的鹭鸶,也没有想着可恨的戚淮,魂被这堂里直直勾了去。
“啪——”惊堂木重响,那圆滚滚的、皮球般的说书茶主颤巍巍地走上桌前,继续讲先前的故事。
话说那玄嚣仙君成了魔神之后,因恨生爱,与夙栎魔君又有了一段风花雪月,立志要为夙栎打下人间江山…
说书茶主滔滔不绝地讲着,小厮端上了个骨瓷的茶壶就着个着釉均匀的小杯,边上放了一小桶精致的茶具。
“小姐,您点的蜀地苦丁茶。您可真是慧眼识茶,我们这的苦丁茶,比当下皇帝老儿喝的都要好上几分。”
“这是…”
流年到底不是什么大小姐,涵养不高,见着茶具却不知如何使用。小厮察言观色,发现这个富贵装扮女童一副尴尬之色,凑上前去替流年倒茶,细细讲解。
“这品茶呢,讲究高冲低泡。高冲让茶叶散开,便于出味。低泡为的是不让这茶香四散,坏了口感…”
“嗯嗯嗯。”
流年对品茶没什么兴趣,不停地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前面茶主那十分趣味的说书。
“客人这样就可以享用了。”
小厮把茶泡好,默默退到楼下。流年一口茶入口,却是苦的直直吐到了前桌白衣小哥的背上。
“咳咳…”
流年咳得说不出话,这苦都苦到她嗓子眼里了!奶奶的,茶怎么会这么苦!简直比阿娘熬给她的中药还难喝!
“这是苦丁茶,当然苦了。”一声温润的轻笑在流年耳边响起,接着递过来了一只白生生的帕子。
这声音,从她面前发出。顺着帕子,她的目光投到了说话人的衣服。一件白色的大袖,沾染了茶灰色,腰间一对剔透的玉佩。头发似是未经打理有几分杂乱,却遮不住这人的玉树琼姿。
那张脸,似曾相识,吓得流年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