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听话。”
“又是一周过去,就连兵们都等不及了,几个兵油子和岛民一合计,将军好歹是大官,要是送给邦国人也能捞份好处呢。”刘存己的声音颤抖起来,“我那时就是个放风的哨兵,哪知道上头这些脏事儿。等到有天看着邦国人的船越靠越近,我赶忙下了瞭望楼跟条狗似的跑到司令部报告,却看见他们正张灯结彩准备迎接邦国的畜生呢。”
岑路闭了闭眼睛,可当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眼却布满了血丝,那是他说不出的愤怒。
“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呐,就是折了他的脊梁骨,把他砸碎了,那也不能低头的英雄。邦国的……杂碎们就杀了他,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把他的头……”刘存己哽咽了,几乎说不下去,这是日日缠绕着他的噩梦:“挑在枪杆子上头没日没夜的炫耀。”
“那时候,人哪里还是人呢。吃着别人的肉喝着别人的血,还当振振有词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存己忍不住了,多少年的枪林弹雨也没叫他落下泪来,现如今却有泪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落下来:“将军的头就那样挂在那儿,其他剩的……都被他们抛进了海里,想找也找不着。没人管这个,个个都忙着去领敌人的粮食了。”
“我气不过,要去理论。却被兄弟拉下来了,说是现在跟他们来硬的,现在为将军死了,就没人给他诉冤去了。现在想来,”刘存己赤红着眼,“什么诉冤不诉冤的,老子当时就该跟他们拼命。”
“后来……后来家里来了其他的队伍,把杂碎们打跑了。那帮畜生,又立即调换了嘴脸,说是坚持与邦国人对峙了三个月,应该得到嘉奖。”
“至于将军,则是自愿去与邦国人谈判,自卫不及时英勇牺牲了。”刘存己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颤:“我真是个混蛋,我想跟上头的人说出真相,可没人听我的,说是我胡言乱语。还威胁我,再乱说就留在岛上不用回大陆了。”
岑路仰起头,白花花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大概能明白帝国不让外传这件事的用意。彼时陛下的全民投票制才刚刚开始实行,在那个地狱般的小岛上实行的结果却是这样,当然要堵住知情人的嘴。
“我怂呀,想着不能就这么死了,没人给将军昭雪。”刘存己还在说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那时候,将军的儿子才刚刚从军校毕业呢。那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长得好看人讨巧,就这么没爸了。”
说到这儿,刘存己抹了抹泪,该说的都说了,他这辈子的大石头,也算是交给下一个人了。他瞟了眼已经显露出疲色的几个叛徒,其中那个接了phantom的人正偷偷摸摸地想给自己来一针,却立刻被其他人发现了,被揪着领子骂:他/妈/的你想吃独食?“
他笑了,带着赴死之前回光返照的劲儿,刘存己微微转头,在岑路儿耳边耳语了句:”书呆子,你的腕子上,是个活结。“
”什么?“岑路惊讶,自己却看不见。他回想起方才捆住自己的人。分明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兵杜中士。
难不成她一时失手?岑路摇了摇头,她看着不像是粗枝大叶的人物。
刘存己趁几个叛徒在争执药品时悄悄背过身,用衣服下摆挡住了自己的手,明明被捆着却还算利索地解着岑路手上的绳子。岑路感到手腕一阵松快,却还是用绳子绕了几道假装被捆着。
“臭小子,拿着。”刘存己摸索着,袖口里滑落出一只信用卡大小的东西,手指蠕动着交到了岑路手上。
岑路摸了半晌,眼中一时染上了惊讶的神色:“‘生命卡?’潜艇上不是禁止这种折叠枪……”
刘存己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忘了我儿子是谁。”岑路不说话了,甚至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声。
刘存己看着两个快要打起来的大兵,轻声说了句:“记得给他留个全尸,我不想让他像将军似的。”
岑路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一痛,他定定地望进了老人浑浊的双眼,像是一个承诺:“好。”
刘存己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嗤笑了一声:“就说你是个书呆子。待会儿记得往门外跑,无论发生什么都一直跑,听见没?”
“好。”岑路眼睛热了起来。
“三,二,一。”刘存己便无声地做口型一边开始往岑路对面挪。
刘存己的倒数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狗/崽/子们,你爷爷在这里!”刘存己突然大吼,随即站起了身子,挡住岑路的身影。正为了phantom而争执的士兵们听了这声吼,赶忙朝这边奔过来,却看见一个瘦弱的影子不太熟练地朝这边开了一枪,”铛“地一声打中了钢板。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他们不明白人质的武装是哪里来的,刚想举起枪管却被佝偻的老人挡住了去路,刘存己轻蔑地看着他们:”老子这辈子最看不起两种人,瘾君子和叛徒,你们都占了。“
而他,虽然是个书呆子,我却从不怀疑他会忠于自己的祖国。
刘存己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释然地笑了,原来那些圣贤书,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岑路的眼泪,随着身后的枪响零零落落地掉在了地上。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朝着指挥舱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