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着笑地向我走来。“哗”地一声,夜空炸出一个绚丽的烟花,我捂着心口,默不作声地笑了。
——题记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回看涟漪点点,可叹万事成空。
那人是个青衣,一袭水袖款款,大朵牡丹翠绿烟纱掩着逶迤拖地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站在一方高楼戏台上,唱着昆山玉碎,浓妆盛宴;是清喉一敞“时人只道艺精绝,无人尝为戏子悲。”转折呕哑,如泣如诉。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像是被人遏制了咽喉,却又不甘心,静了会儿。复又开口。
他从未见过这等美景,从未知道人还可以这样,似乎穿上了那身水秀丹墨,便是下一个陈蝶衣。他只是痴痴地望着台上的人,久未起波的心湖,风雨大作,雷霆乍惊。
那一刻,是什么在脏脏泥泞的裂缝里拼命挣扎绽放花朵,摇曳在阳光下,又被萧瑟洪波涌起吹落,消败在风里。
他似乎忘了塞北的戈壁,嘶吼的风,那黄沙漫天的呼啸,许久难逢的雨,是干燥,是荒芜,是无尽的孤凉。阴翳的双眼染上了南江的朦胧,干裂的唇文透着南江的水润。湖心亭,杨柳堤,戏谷楼,翠纱屏。
许久的沉默,我伸手,轻轻的抚上了那人的鬓角,他身形一僵,垂着眼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手揉乱了我头顶的发,道:“没大没小。”眼角却一片湿润的暖色。
世间纷纭,人人嘴上喊着自由平等,心里却仍腐朽顽固,他一外乡人和一戏子结婚生子,打破了小村原本的宁静美好,流言蜚语像南江的雨越下越大,越刮越猛。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那些谎话,逝者如斯,直到他习惯了异样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沉沉道:“咱顶天立地做人,踏踏实实干事。”挺直的脊梁,高昂的头颅,他是天地间的主宰,却只做自己的王。
日头偏西,那双绣花鞋早已干了,他用手细细地替我套上,又挽下裤腿,末了,不忘拍两拍。了以慰藉。
“走吧,回家”他站起身,逆着落日的余晖,一片淡淡的阴影,我笑着点点头。那双手仍旧宽厚且温暖,那掌心咯人的茧不再让我蹙眉,有种细碎的疼痛像细针密密地扎在心上。
南江下起了雨,我微眯着眼,眼前浮现“小城又飞雪,光景依旧似旧年,故瓦霜寒重,离人花满白又头”。
“可算回来了,雨天还往外头跑,没个正形。”小脚老太太猛地拉过他,把手上的干毛扔进他怀里,又拿起另一块,轻柔的擦拭着我湿润的脸蛋,末了,不忘斜眼,又是一记嗔念。我朝他挑了挑眉,眉宇间据说洋洋自得,他却连余光都不曾瞟我,一束骄阳似火的炽热不偏不倚的落在眼前人上。
“外婆,我想听你唱戏。”我换了干净的衣裳,安静的坐在凳子上。那人身影一晃,局促的脚步难掩心底的不悸。
“瞎说,外婆不会。”宽大的琵琶袖,灌满了风。
“我也想听。”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身边,手里捧着那只缺了口的搪瓷杯,冒着丝丝热气,氤氲着南江茶的清幽……
一时间,似乎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屋檐上,积累一滩,哗地落地。
“见君啊、打马过那重山……”不够婉转,不够亮丽,一个已逾古稀的老太太,拈着身段,扶着手,眼里是深深的执念,交融入血肉里的绵绵情意……
庭前荒草舞,断壁残垣,细诉当年曲,似水流年。
“外公,你很好”我望着身旁已痴醉的人,轻轻道。柔和的眉梢浸润了光泽,点点欢喜迷醉自微扬的嘴角弥漫。
他是南江的过客,却遇到了一生之爱,诚如梁京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南江有雨,云上青灯,我分明看着,他一身肃杀之气拥人入怀,那人身着青衣,手执青灯,默不作声的笑了。
世间千种,大都甜而稳妥,静而有趣。他本是南江的过客,却成了那人眼里最美的风景,他说:“我打西北而来,乘着塞外的寒风,入了南江的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