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铁锈味。是血,但不是人血,没有人血那种让人恶心的感觉。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突然变得很浅,很凌乱。车上人的前途是不是也变得复杂而凌乱?
叶七是跟着车辙一路过来的。难民营只是个假想的目的地,城南还有很多适合武人相聚的地方。
那坛烧刀子,对方喝了一杯,叶七却喝了整整一坛。她应下了那个人的邀约,此刻却有些醉了。她酒量一般,很少会喝这么多,尤其是在外出办事前。
但接下来赴的这场约,她却莫名觉得可以多喝一点。
星光暗淡,东方的启明星只有一点微光闪烁。与那微光相对的大地上燃起了一丛篝火,青烟直冲向天空。
叶七远远地吸了一口气,细细分辨。篝火里烧的是花梨木,烤的是肉,马肉。
血,当然也是马血。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也是刘大壮最幸福的一天。他虽叫大壮,其实身上已经没有几两肉。不过过了今晚,他也许能离他的名字更近一点。
他以前做屠户,外号“小刀刘”。自从来了这里,再也没有牲口需要他宰杀。不过今日,他一把压箱底的屠刀终于拿出来见了光。家伙还在,手艺不生。一匹壮马在他手下开膛破肚,整匹架在火堆上烤。
刘大壮旁边歪着三条汉子,是姓白的三兄弟。这三个人名副其实,脸色惨白。马折腾得最劲的时候,是这三个人拦下来的。为了降住这匹烈马,三个人折了两条胳膊。
白家兄弟由几个壮实的妇女照看。她们死了老公,带着小孩来到这里,凭借勤奋和智慧在这缺丁的地方占了一席之地。勤俭持家的妇人帮忙扑杀马匹也不单单是为了一块肉。一群幼童从她们身后跑出来,推推搡搡,争抢着几块精美的皮革织物。谁家要是多了一件这样的宝贝,接下去半年便不愁着落。
马没了,车也没了。马车的主人已经不见。车里的东西自然是无主之物,见者有份。
事实上,有条件参与争夺的还是少数。这里绝大多数人连站起来的力量似乎都没有。他们靠在茅草旁、躺在路中央;他们的呼吸很慢,心跳很慢。这并不是说他们都是武林高手,也许只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这里有很多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平,就有斗争。马是上天赠予的礼物,斗争岂不也是天注定?
从遥远的,宁静的夜色里走来的白衣少女,她是不是也想加入这场天定的斗争?
“穆贝德呵,请动手点燃圣火,
让黑暗的帷幕在火焰中焚灼;
古老的教义至今生机勃勃,
对光明之神不可冷淡亵渎。”
祆教的教义沉睡在绛珠夫人的抄本里。无双说,绛珠夫人来到中原后失去了圣火的庇佑,再也不曾吟诵的这一段。然而篝火升腾,叶七脑海中却仿佛回响起夫人虔诚圣洁的歌声。
“阿谢姆,沃胡。”
叶七摸出了一片金叶子,丢给了离篝火最近的干瘦屠夫。
“亚塔,阿胡。”
亚塔,阿胡。”
“我要买下这匹马。”叶七低语道。
“阿谢姆,沃胡。”
先前围在篝火旁的人如潮水般退去,不留一丝痕迹。叶七闭眼盘腿坐在篝火前,变成了一丛白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