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记·亚夜之书

夜知道以后心急如焚，而西亚古树则平静地对她对说：“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土地决定了。”

    亚夜的脸庞显得凌乱而无所适从，指尖紧紧地嵌进手掌的血肉里。她对着西亚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是的……是我给了他们错误的许诺！如果有那样的命运的话，也应该是由我承担的！请救救他们，就像你拯救土地的时候那样！请救救他们！”

    西亚从未听到过亚夜那样无助的声音。沉默许久之后，祂便说：“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土地吧。”

    ——————

    三

    西亚让亚夜将那串绒草种子编成的项链放进湖泊。晶莹的鱼儿见了，就好奇地从项链中一遍遍游过。无数条河流与湖泊相连，于是项链又漂着去了夜央之外。在河边喝水的麋鹿遇到了它，觉得是美丽的，就将那项链戴在脖颈上，奔跑着穿过翠绿的原野，送给在山脚边筑巢的鸟儿。鸟儿听到西亚的呼唤，就叼着项链飞过云和星星，一直飞到悬崖顶端，飞到亚夜人的身旁。

    亚夜人轻轻捧起项链，那些与它相遇过的生灵们的记忆就顺着手臂流进了心灵——它们的情感是如此原始，又如此真切，一丝一毫都未被掩饰。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亚夜人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只死去的鸟儿是思念过去的，思念那片随时都能触碰到的、宁静自由的天空。无论他们给予的绒草有多么鲜嫩、溪水有多么甘甜，都无法拥有那只鸟儿。

    亚夜人也不再想要拥有什么了，他们只想让亚夜和死去的鸟儿都能听到自己的忏悔。可刺骨的寒风将哭泣声都掩盖了。泪水还未触及地面就被冻结成冰晶，至今还存在这个世界某处的悬崖上。亚夜人觉得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就蜷缩在一起，等待寒冷一同带走他们的生命与犯下的过错。

    ——————

    四

    老人和孩子们是最先睡着的，无论那些壮年的亚夜人怎样哭喊着都没有醒来。

    最后，所有人在寒风中入睡了。

    ——————

    五

    过了很久很久。

    那些亚夜人仿佛是入了同一个梦境，又像是来到了死后的世界。那里有他们生前未曾见过的草野，还有一条淡蓝色的河流闪烁着璀璨的星光，静悄悄地流淌在他们身旁。亚夜人顺着河流的方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于是他们又逆着河流走。

    四周的景色很快变得陌生，又很快变得熟悉起来。只是那熟悉仿佛来自于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那里的景色太过熟悉了，以至于他们走了很久，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不远处的某条小溪、某座山峰、某个峡谷，的确是来自于那个曾被他们无数次惊叹，又无数次厌倦的世界。

    原来他们到家了。

    地平线上升起了银色的树冠和璀璨的湖泊，越来越近，直到那条淡蓝色的河流也到了尽头，亚夜就在那里等着。

    “我们……”亚夜人刚想开口，却又像是冻僵了那样，彻底无法作声了。

    原来那位一直守护在他们身边、为他们歌唱的亚夜，正用颤抖的双臂挡住啜泣的脸庞。

    “你们永远都是……我深爱的孩子……”

    草原上漂浮着细微的光芒。

    ——————

    六

    那条被亚夜的泪水所浸染的河流名叫亚衍河。

    从那以后，无论她的孩子们犯了怎样的错，无论在哪里迷失了道路，亚衍河总能指引他们，回到最初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