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H市找工作,我要借宿在我的高中同学阿红那,她和她的老公阿东,租住在H师大后门深处的金花村里,那一带有一批等待拆迁的上世纪的筒子楼,因此房租较为便宜。
我循着地址找到阿红所在的公司,但很不凑巧,她去仓库盘库了。
本想借机参观一下她的工作环境,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在接待室里喝水等她。
阿红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出来做的也是会计工作。在我办公室行政文员的眼里,财务室里的都是牛人,手握财权,活少人轻松,准时上下班,节假日不值班,让我很艳羡,于是产生了要转行的念头,并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走上了财务这条不归路。
这是后话,彼时的我并不知道隔行如隔山,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更不懂隔行不隔理,行行不容易。
我光看到他们的快活小意了。
离下班还有近个把小时,阿红给我来电,公司司机有别的指示,只能送她到H师大后门。
于是我们约好在H师大后门处汇合。
正是傍晚,往来多是师大的学生,三五成群,脸上洋溢着青春气息,是我陌生又熟悉的意气风发,让我自惭形秽,顿时百感交集起来。
在一拨拨的人群中,阿红裹挟其中,格外显眼。她个子不高,脸庞圆润,腰身滚滚,已经怀孕6个多月了。
我喊住她,迎了上去。
“小芹,不好意思,本来要回公司的,但司机有别的事,就把我送到这了。”
她微喘着气再次解释着,脸颊红润,挺着大肚步履蹒跚,见到她这样,我哪里会怪她。我摇摇头,看着她的大肚问:“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要你去仓库?”
“我只是在旁边教而已,”她笑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要辞职了,把工作交出去,然后准备生娃。”
“你打算在哪生?”
“已经说好了,回镇上的人民医院生。”
说来惭愧,我还没有过一段感情经验,她却已经结婚成家,临盆在即了。
所幸我们还算有共同话题,不至于陷于家长里短一地鸡毛里。
我拖着行李跟着阿红边走边聊,出了师大后门,一路穿过嘈杂的菜市场,转过羊肠小巷,绕过一排排新建的出租楼,最后才拐进一片老旧的筒子楼群里。
阿红租住的那栋筒子楼在最外围,整体陈旧,斑驳的水泥墙上圈着一个红红的拆字。筒子楼面朝着南,有五层高,每层一排五间房,最里头连着一个公共卫生间和一个公共浴室。阿红他们来得晚,住在最后的那间房。
傍晚时的筒子楼已经热闹起来,锅碗瓢盆混杂着孩子哭闹大人训斥声,吵吵闹闹唱起生活的琐碎和不易。
筒子楼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楼梯在楼的最西边。
三楼的楼梯口拐角处,有个人坐着在晒着夕阳。
许是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逆着光,脸上看不真切,但阿红已经扶着墙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林阿姨,您回来啦,吃饭了吗?”
那林阿姨站起身,瘦高瘦高的,背有点驼。她没有说话,向着我们走了几步。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终于瞧清楚她那一双眼,直勾勾的,分明是在盯着我。
她就那样盯着我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地僵持着。
阿红自然也注意到了,很快出声化解着这丝诡异。
“林阿姨,这是我的同学——”
“我见过你!”她没等阿红说完,突然出声打断,声音沙哑干涩,有一股瘆人的哀怨,让我鸡皮疙瘩顿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见过你!”她再次强调,声音里夹着一丝幽怨。
“不可能!”
我终于回过神,心里的恐惧让我大声反驳:“这怎么可能!我第一次来这里,你怎么可能见过我?”
她没有回答,盯着我足足两秒,突然吃吃地笑起来,梦呓般重复着那句“我见过你”,就这样转过身进了第一间房。
这个场景让我毛骨悚然。
阿红安慰着我,我勉强笑着对她说没事,一时之间我们都沉默下来。
突然的遭遇,让我心事重重,忧心忡忡,竟有些自我怀疑,难道她真的见过我?在我毕业后那年在H市短暂停留的时候吗?
我愈想愈觉得可能,因为我是一个严重的脸盲症患者!
过眼即忘。
甚至还会张冠李戴,傻傻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