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骑士

 不管怎么说，梁华收获了一片赞誉声，然后这个总经理亲自给台上的三好学生颁发奖品，蓝晶眼镜一副。发给每个人的时候，梁华都会递上话筒询问学生此时的感受。大多数人领取了价值三千元的奖品都激动不已，对蓝晶眼镜不吝赞誉之词，然后是从此好好学习继续努力云云。

    走到秦夜歌面前时梁华不禁眼前一亮，这个女孩虽然只是一个初中生，但是身材十分修长，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就像宝石一样明亮，衣领下雪白的脖子弧度优美如同天鹅一般，让人多看一眼都感觉是一种亵渎。

    梁华第一次从一个初中生身上感受到了气质绝佳的女人味，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道：“这位同学，我相信我们的奖品配得上你的优秀，你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吗？”

    秦夜歌接过话筒说道：“梁经理，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否回答一下。”下面本来就专心要听秦夜歌说话的学生们马上安静下来。

    梁华一愣，感觉剧本不符合他的预期，但是很快恢复笑容道：“同学请讲。”

    秦夜歌继续道：“刚才你说这种塑型眼镜在美国已经普及，然而我回去查阅过相关信息发现并没有这回事。并且我咨询了一些眼科医生，他们都说这种塑型眼镜会长时间压迫眼角膜，从而导致角膜损伤，请问这是不是真的呢？”

    梁华的脸色变了变，但是马上恢复了正常，望着秦夜歌的眼神多了一些敌意。台上的各位领导也非常意外，有人已经在联系18班的班主任。

    他拿回话筒，说道：“这位同学的质疑精神是好的，但是你只是一个初中生，知识和阅历可能还不够丰富。假如如你所说塑型眼镜的功效并没有宣传的那么好，那全国范围内各大医院都纷纷采用我们的产品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数百万家长和学生的良好反馈也是虚假的？常言道三人成虎，如果大家听信了你的话导致眼镜的推广受到阻碍，那么我们国家的莘莘学子们要到何时才能享受先进科技带来的美好？我们的国家在视力健康方面将永远落后于发达国家！”

    秦夜歌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扣这样大一顶帽子，想出言反驳他，却发现梁华无耻地紧握着话筒拉开了距离，这样一来她说话根本就没法被别人听到。

    梁华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一个初中的丫头片子，洋洋得意地继续道：“这位同学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否则怎么对得起市三好学生的荣誉称号？当然我们一定也会反思自己的工作，在宣传上不到位的地方我们一定改进。为了不引起误会，跟三中的合作关系先暂时放一放，等我们彻底给大家解释清楚眼镜的功效和好处再说，这也是对三中的师生负责嘛。”

    梁华当然不会放弃三中的市场，他只是被秦夜歌的当众质问所激怒想要报复而已。下面的学生们听到这句话果然开始议论纷纷。有些嫉妒秦夜歌的女生已经开始说不好听的话了。

    “这个秦夜歌真是能装，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恐怕最希望得到关注的就是她了吧。”

    “就是，想靠特立独行出名？我呸，也不嫌丢脸，要是因为她人家真的不给我们优惠了，我非得到他们班打她一个嘴巴。”

    “人家是专业的大公司还能有假？真是班门弄斧，你看她现在都无话可说了吧？”

    此时18班班主任刘凤祥已经被叫到前面来，这次事故虽然造成的影响不好，但是他也不忍过度苛责夜歌。

    刘凤祥低声道：“夜歌，你太不理智了，先跟我下去吧。”

    秦夜歌站在那里，听着下面学生们对自己的议论，尤其是一些女生的尖酸刻薄，不由的咬紧了牙关。领奖台上其他的同学早就散开留给她一块单独的空间，让她显得如此孤独，就像迎着刺骨寒风依然倔强盛开的雪莲。

    纵使秦夜歌不是一般学生，纵使她的性子清冷淡薄，可无论她的内心多么强大，她毕竟只是一个还在上初三的14岁的小女孩。面对如此恶毒的针对，面对全校师生的误解指责，夜歌挺翘的鼻子还是有些发酸，强忍着不让眼睛中弥漫的雾气凝结成水珠。

    “梁经理，你作为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成年人，当众为了为难一个初中女生拿取消优惠条件来威胁，你难道就没有为此感觉到一丝羞愧吗？”

    这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大家顺着声音回头，就看到18班队列末一个除了长相好看些其他平凡无奇的男生站在凳子上，右手拿着一个大喇叭举在嘴边喊着话。

    刘凤祥一看，脸颊狠狠地抽了抽。那是他之前在队尾用来维持纪律的喇叭，刚才上台之前放在了他坐的凳子上，此时却被叶绽拿了起来。

    叶绽一边说着，看到学生们的视线都转移到他的身上，跳下板凳拿着喇叭径直走上了讲台。

    梁华沉着脸道：“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也希望三中的领导老师们好好管教一下学生，这是对三中学生整体素质表现的侮辱。”

    叶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拿着喇叭朝下面说道：“站在台上受责难的是我们的同学，仅仅因为一个质疑，就要发动全校力量对一个女生这样口诛笔伐吗？如果台上站着的是你，你觉得你是否能够承受这一切？”

    “如果今天宣传的眼镜没有问题，那么皆大欢喜，但是请问如果眼镜真的存在问题的话，那么未来你们当中购买这个产品的人受到危害，你们会不会因为今天的行为后悔？退一步来说，如果产品没有问题的话，这家公司又何必害怕任何人的质疑？”

    梁华眼镜眯了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这位同学看来还是对我们的产品有怀疑啊，我们的技术是通过了美国最权威的FDA认证，这个总做不了假吧。”

    叶绽心想你这个糊弄别人倒还行，你以为搬出个名词缩写我就不懂了？

    “据我所知，FDA只通过了这种材料和部分限于白天佩戴镜片的使用吧？这个只要用心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宣称产品是在夜间使用吧？”叶绽继续说道：“在夜间佩戴这种角膜眼镜会造成更多的眼球污染机会。事实上，现在已出现了不少眼球感染和溃疡的患者，在其他城市已经有所报道，只是我们这里没人知道而已。”

    “更重要的一点是，你说塑型眼镜在美国已经普及，可是对角膜塑型眼镜已作了30余年研究开发的美国医学界至今仍将它作为临床实验及小规模应用，引入我国不过是1998年的事，怎么就成了评判我们与发达国家差距的标准了？”

    “还有你们说你们的产品是美国进口的，那是否可以提供生产地址、公司名称和报关税单？”

    梁华道：“这些东西提供起来比较复杂我们暂且不提，那使用了我们产品的人在佩戴后第二天视力会得到一定的恢复，难道这不是事实？”

    叶绽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这种角膜眼镜的使用原理是通过压迫的方式改变角膜曲率，从而降低眼睛的近视度数，但事实上属于治标不治本，一旦停戴度数又会恢复，甚至会造成很大危害。假若配戴不当的话，有很大几率会感染细菌，最严重的会导致角膜炎、角膜溃疡和穿孔等疾病的发生。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让用户停用几天，看看是否会反弹。”

    梁华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搞不懂怎么一个初中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对角膜塑型眼镜的了解甚至比他还详细，他甚至怀疑这个学生家里是不是也是做这个的。但是讲不通啊，既然是同行那更得花花轿子人人台，怎么会自断财路？

    下面的学生早就变了口风。

    隋宏宇等一帮人站在凳子上大喊“垃圾产品滚出去”，被其班主任挨个揪着耳朵扯下来，但其他学生都如梦初醒，毕竟叶绽说的有理有据，如果是编的那也编的太像了点。

    “如果那个男生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太可怕了吧，这样的产品竟然混进了我们学校。”

    “你没见梁华都没话说了，估计是真的。”

    校长李建新本来十分恼怒，当着教育局领导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把三中的脸都丢光了，这让领导们以后怎么看待自己？其他学校的校长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恐怕今天过后，自己就成了个笑话，三中就成了个笑话！

    可是随后叶绽的话针针见血，针对梁华的每一个说法都给出了有力的辩驳，而梁华此时居然哑炮了?，如果产品真的站得住脚，那这个男生说的这些东西他们为什么解释不了？李建新转念一想，假如这个产品真的有问题，还在全市准备大力推广，自己竟然还答应引入学校，那么产生的后果绝对是核弹级的。想到这里，李建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

    台上的董星祺一直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此时反应过来一把抢过呆立在原地的梁华手中的话筒。董星祺的聪明自是不必多说，如果之前信息不足的情况下被蒙蔽是很正常的，而现在听了叶绽的话略一分析，她立刻举一反三：“请问梁华先生，如果塑型眼镜的效果实属，那为什么报纸上从来没有相关报道，还有我注意到你们之前的合作方主要是小型民营医院的科室，这么好的产品为什么不和大医院合作呢？”

    贵宾席上，李建新旁边坐着的教育局局长周立国扭头对他笑了笑说：“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挺有个性的嘛，这才多大点，说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我看过不了多久一中的初中部就争不过你们喽，如果到时候一中的高中生从三中升上去的比一中本校升上去的还多，一中校长老黄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李建新听了周立国的话后心下大定，原本担心周立国会生气，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叶绽此时已经放下了喇叭，当着班主任刘凤祥以及全校师生的面走到秦夜歌跟前道：“就要散会了，正好物理有道题不懂，一会拜托你给我讲讲，我们走吧？”

    秦夜歌从叶绽喊话的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从一开始的孤立无援到后来他有理有据凭借强大的自信把梁华驳的体无完肤，她惊讶于叶绽掌握的信息量广泛的同时又有些担忧。他怎么就敢当着全校人的面出口声援？还不请自来地跑到演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不怕老师和领导们的训斥吗？

    他不怕学校可能降下的处分吗？

    可是当梁华哑口无言的时候，当他走向自己的那一刻，夜歌的眼睛再也忍不住那肿胀酸涩的感觉，眼泪大滴地夺眶而出。

    在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来自各方指责的时候，叶绽仿佛从天而降的骑士，撕开她眼前的黑暗，披荆斩棘来到她的面前，用坚实的盾牌挡住了对方凶猛的攻击。锋利的长剑挥舞斩杀，眼前的敌人灰飞烟灭。

    而此刻眼前的骑士正向她伸出手，说：“我们走吧？”

    夜歌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

    “好。”

    两人朝台下走去，沿途的学生们自动给他们分出一条道路，如同被军舰撕开的海浪。

    夜歌就这样和她的骑士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手，一往无前。

    生死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