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晚站了起来，麻木的沿着街道走，麻木的接受着一切…………

    她只记得……向前走……

    此刻失魂落魄的不只有顾晚一人。

    后台的红蝶，静静的抚摸着头上的金钗。

    “您吃些东西吧？”同样京剧装扮的一个女子将托盘轻轻的担在桌角。

    红蝶看了一眼托盘，猛地将托盘打翻在地，碗碎了一地。

    女子赶紧跪在地上捡碎碗。

    “对不起，对不起，红蝶小姐，我马上就出去…………”女子一脸的恐惧。

    “你说……这金钗好看吗？”红蝶将头上的金钗取下，乌黑的秀发散落在肩头，更让虞姬的扮相惟妙惟俏，红蝶静静的看着金钗…………

    “好……好看…………红蝶小姐的眼光不会错的…………”女子哆哆嗦嗦看着地板。

    …………

    短暂的沉默后，红蝶笑出了声，清冷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红蝶小姐……红蝶…………小姐，我马子弘何德何能，竟能成为红蝶小姐？我？你认识我吗？”

    红蝶用手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认……认……认识……您。”

    “不，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你们认识的永远是那个大上海的京剧名角——红蝶小姐。”

    “我叫马子弘，你知道吗？哈哈哈，我叫马子弘，我七岁那年，日本人进攻了我们的村子，全村的成年人都让日本人杀了，我和一群孩子被囚禁在日本军营里，每天和那里的艺妓小姐学习歌舞。”

    “这一学，就是5年，这五年里我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面临着日本人毒辣的辱骂。每天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我昏暗的人生没有丝毫的希望。”

    “1919年，五四运动，在无数国人的争取下，迫于外界的压力，日本军官下令放了我们。我们头一次走出了日本人的军营。但是放了我们，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没有钱，没有本领，正值寒冬，我们却只穿了一件单衣…………”

    “你知道东北的冬天有多冷吗？”

    红蝶丝毫不理会那顺着面颊滑下的泪珠。她红着眼眶，眼里满是血丝，怔怔的盯着远方。回忆着那段不愿回忆的历史。

    “比寒冬更冷的是人心……人们不明白，他们认为我们是日本人的后代，百姓被日本人伤害的太重了，怎么会帮助我们？”

    “我至今还记得那种冷到心痛的感觉，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我蜷缩在墙角，慢慢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这时，一辆汽车驶来，我本都没有看它，因为我知道这辆车一定会像没看见我一般驶走…………但是它停下了，一个年纪相当的男孩下了车…………他将身上的皮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将冻僵的我抱到了车上…………”

    “他将我带回家里，单老爷要他把我丢出去，单老爷说“他们单家不养日本人的孩子。”他看着我，眼睛中有着不符合那个年纪的认真，他柔声问我“你是日本人？”我连声否认。他说“放心吧！小子弘，我不会把你丢出去的。”…………”

    红蝶眼中映射出对过去的向往，她的泪将戏服打湿一大片。在脑海里笨拙的思念着那个15岁的少年，那是她一生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你猜，这个男孩是谁？”红蝶突然将目光转向女子，苦笑着问道。

    “我…………不知…………是单…二少爷？”女子静静地听着红蝶说着过去，身体愈发抖动的厉害，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地板。

    “呵呵呵…………”红蝶麻木的站了起来，宽大的戏服从肩膀滑落到两侧，更有乱世佳人的姿色。在一边摇曳的电灯，映照着红蝶那妩媚却冰冷的面容。

    “他保护着我……他将我送进上海里的戏班，每个月会来看我两次……你知道吗？这两次见面的机会是我在平淡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寄托……我每天都努力学习京剧，我梦想着有一天成了角儿，就能离开戏班，和他生活在一起……其实我根本不满足于每月才能见他两次的现状……终于我在大上海成了角儿。”

    豆大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从酡红的面颊上滚落下来。

    “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这远远不及我期待的那般……你知道吗？我只有活在霸王别姬中，才是那个霸王心爱的虞姬，但是戏终有散场……演完戏……我甚至无法将他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一秒……哪怕一秒都好……哪怕一秒……”

    “他不爱我，我明白…………可能1919年的那个寒冬，哪怕将别人换作是我，他一样会去救吧！对他来说…………我可能只是一个可怜虫…………”

    红蝶嗤笑一声，拿起金钗，盘起长发。擦去脸颊上的泪珠，整理好戏服，平静的说:

    “我让你送的贺礼，送去了吗？”

    “送……送…去了。”

    红蝶侧过头，“他……怎么……说？”

    “我送去的时候，少爷没在那里，我直接交给了服务生……”

    女子心里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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