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第三章）

    天已经完全亮了，雨也停歇了，只有屋檐上的几滴时不时的会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的，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听得分外真切。

    怀里的傻小子睡得香甜得很，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可怕，甚至不知道此时那屋子里静静躺在床上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沈清清静静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虽只有八个多月，身子弱小了些，可很是健康，风吹在那姐弟的身上，沈清清忍不住一抖，更加抱紧了些怀里的小家伙，这样子没得让人觉得可怜极了。

    “清清”

    一听有人叫她的名字，沈清清便抬起了脑袋，原来是祖母，可沈清清没有过去，只是看着他们，还有地上跪着的亲爹，以及所谓的嫡母。

    母亲临死前的话依旧萦绕在心头，沈清清强忍着过去抓花那恶毒女人脸的冲动，但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曾松开。

    就算是个不知道内情的人见着沈清清这副模样，心头怕是都不免有些猜测，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活到她这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后宅阴私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明白，不管大人之间有什么，最是不能祸及子孙后代。

    一但子孙的心里有了怨恨，对于家族来说那便是祸害家族的根本，沈清清是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可此时她怀里抱着的不仅是沈家的孩子，还是她的弟弟，若是将来知道了真相，怕是……

    老夫人心一冷，又狠狠地瞪了眼那不知轻重的夫妇二人，向一旁站着的墨色暗红花纹襦裙的婆子说道:“王二家的，你过去，把那姐弟俩带过来。”

    那被叫做王二家的是昔年跟着老夫人一起陪嫁到沈家的，如今管着老夫人的衣食起居，嫁妆田产，是身边一等的奴才，就算是沈流平日里也是颇为尊敬的。

    但却从未见那王妈妈温言软语过，如今倒好，对着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温声细语的，而那小丫头明显还不领情。

    沈流如此想了片刻又是猛的一惊，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母亲刚刚过世自然是难过的，自己身为父亲不仅没有去安慰安慰，还如此想法，真是有违圣人教训。

    老夫人见王妈妈怎么劝那丫头都不曾开口，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弟弟，那模样生怕有人来抢一般，老夫人叹了口气，索性自己亲自出马。

    看着那小丫头，老夫人也不说话，沈清清却没有看老夫人，只抱着弟弟站着，也不说话，终究还是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沈家对不住这俩孩子。

    “清清很喜欢弟弟？”王妈妈端了椅子过来，老夫人却没有坐，而是蹲下身子看着她这难得见上一面的孙女儿。

    沈清清依旧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看人，大娘子想说什么，却被沈流扯了扯袖子，明显是让她闭嘴，大娘子心里憋屈，但也知道沈家一向做主的不是老爷，而是她那出自将门世家的婆婆。

    老夫人眼里满是怜惜，想到这无依无靠的姐弟内心一阵衡量，可衡量来衡量去觉得交到谁的手里都不行。

    他这儿子是个好的，就是耳根子软，小心思多，一得意就炫耀，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可一出了事比谁都怂得快，说的好听点是谨慎小心，明哲保身，说得难听点便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好在自己是他的生母，也还算听得进去话，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而她那儿媳，仗着家里有几分权势，谁也不放在眼里，自己又愚蠢无知，还学那些阴私伎俩，偏又没有那个能力善后。

    若不是看在她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她早就一纸休书送她回娘家去了，至于那几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看这一家子，哪个是好惹的，罢了罢了，不过是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她给这姐弟便是，若是她听话，自己就护着一两分，若是不听话，那就早早寻个婆家，嫁出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