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小城,静静地趟在南疆,距离边境,只有几十公里。
我们时常说,有了护照和签证,出国比出省还快得多——而那也是事实。
那一年,我们去了河口,那是一个口岸。
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带我们去那里玩,也不知道那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可玩的。
父亲却只是一句话。
“想带你们去多看看。”
路程不远,一天驾车一天就到了,但是到了之后,我觉得更是无聊了。已经在北回归以南了,又恰逢盛夏,热得出奇,而中越的边境,就是一条河。
河上有座桥,那是跨越河界的“路”。
河的这头,是我们,那头,就是他们。
我第一次看到过被改装过专职用来运货的两轮自行车,据说可以载一吨的货,有没有夸张我不知道,但是那堆起来比人要高的货物绝对不轻。这样的自行车是要越手推的,就用手推着这样一座座的小山走。
每天早晨,口岸还未打开,那一边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妇女居多。口岸刚刚打开,他们就奔过来,或是带着越南那边的货物,或是推着空车赶过来买货运回去,一趟趟地把货物运过海关,运到河的那一边。
我们的商品总是很受欢迎,过了那条河就是另一个价钱,值得这样拼,而且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也只能这样拼,因为没有更多的选择,无法选择,不像我们,还可以选择晚饭后看电影还是吹河风。
我曾去过一个边境景区,已经出省了,而且与小城无关,但是与我的感想有关。
边境是一条河,一条不算宽的河,却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
我们这边,是旅游区,那边是荒山。十几岁的,甚至可能不到十岁的越南孩子,坐在一条条小船上划过来,船上载着一些越南特色的东西,上面都贴着白纸,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数字。
矮小瘦弱的越南孩子托起双手,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托,好让岸上的游客能够看见。
他们手里的东西,似乎就是他们的希望。但是,他们举起的东西,几乎够不到这边岸上的地面——他们托起的希望,甚至不及我们的脚底。
可是一只只小手依旧向上伸着,哪怕绝对不可能够到这边的岸边。
那是十几岁的我看到的东西。有些东西,看到眼里,记在心中,那场景就已经忘不掉了。
我觉得是应该多看看,不只是多向前看看,也应该多向后看看,不是说要比差,但是我们真的可以向后看看,看看那些甚至被我们忽视被我们遗忘甚至完全没有被记住的人,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生活。
我想说的河界,可不是国界的河界,我说的他们也可能是我们。
有时,我们出生,就已经是在高峰上了,只是我们可能更喜欢昂首而不是低头,看着更远处的高峰,心理暗暗默念为何我不在那里,但是不愿意多看一眼脚下,或许自己出生时拥有的,就已经是别人要穷尽一生去追求的了。
父亲对我说过。
我只是运气很好,出生地偏北了那么几十公里。但是有时候,哪怕只是几米,我就成了他们,他们就成了我。
也许有人说我们也是一样的,我不反驳。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这样那样的河界,隔出了无数个世界。
是有差距,但是无需自卑。
我写下的这些朋友和亲人,几乎都没有“完美”的“河那边”。
我是初中才开始学的英语,高中的英语只限于记和背,大学,老师要求我们开口说出来,我却像是患上了失语症,但我确信不是。我能看能听能写,却就是不能说。说不出口,也开不了口。
我羡慕那些可以将英语说得和汉语一样流利的人,自己却在暗处默默打磨我的“西南腔”。
但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自卑,甚至庆幸我出生在了那样一个地方,在我不长的生命中遇到了这些可爱的人,遇到这些难忘的事。我从未觉得我的生活是不幸,相反,我爱身边的一切,时时感叹着自己所拥有的,从不嫉妒自己所没有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把这些故事一点点记下来,耐心地用我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文笔写出来,给我们这个可爱的世界上其他的一样在努力着的人儿一点心中稍稍可能的温暖而或思考吧。
河界依旧是河界。
但是两边的人,也能各自活出新的自己。
河界依旧是河界。
有时我们的脚,就已经高过别人的头顶。
河界依旧是河界。
有时我们的光,可能也只能够到别人的脚底。
河界依旧是河界。
河界或许不动,但人终究会动。
小小的河啊,缓缓的水。
终究都会流逝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