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是有位交警给我们拦车的······
生活中的温暖,可能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大概是晚上了,我终于有了些意识,身边也围了几个亲戚。其实,那是,我已经没有太多的不适了,只是我的小腿,没有知觉了。
疑似脊髓炎,神经内科,病房在11楼。我一下子成了这个老年人居多的科室里年纪最小的病人。
病床上的人不一定会变笨,相反,如果一个人闲下来且是在是无事可做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无数个奇奇怪怪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大多都是新奇有趣且平常时候不会想到的。医院里病床上待过的29天,我甚至在脑海中度过了我的四次人生。
不过人这种东西很奇怪。最早那些天,父亲几乎都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走进病房,然后又温和地问我我的情况。我没看到他哭过,也没听到过,但是他一定流过泪,哪怕他擦过泪水,也掩不住红肿的眼。看一眼他的状态我就知道了,医生可能说了不好的话,我也可能遇到了不好的事。但是仅仅十二三岁的我甚至没有一点点害怕,一方面可能是觉得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无论如何都只有面对;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很幼稚,但是很真实。
中间有个小插曲,那个老师来看过我。但是说实话,哪怕排除个人因素,我仍然不喜欢他。他比我认识的大多数都要聪明,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能通过对父母的“安慰”来悄悄地一点点模糊某些事实。但是我不说话,因为我习惯了沉默,也确实无话可说——大概也是那时开始,我学会了默默观察一个人,我无言,就是静静地看着,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我心中已有把称,把这个人在我心中该有的重量给称了出来。
父母很平和,那位老师走了,父亲送了他一小段路。而母亲只是看了他们不过半秒钟,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怎么不和你们老师说说话?”
其实母亲的语气相当温柔。
“没啥说的啊。”
我回答,语气也不显得强硬。
母亲轻轻摸了下我的额头,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之后才知道,医生告诉我的父母,如果确定是他们怀疑的那种病,那么我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医生很直白,问了句:
“家里还有其他孩子吗?”
“还有个大孩子——他姐姐。”
“恩,可以让她快来看看他。”
平常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有千斤重,但凡被问到“家里还有没有孩子”就多少让父母难以喘过气来了。
那是我最早明白这样的一个道理——这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家人想尽量表现得平常来告诉病人:你没事,我们都在。尽管这样的掩饰对很多病床上的人而言不过是一种一眼道破的表演,但是很少会拆穿,更可能依旧假装无事并以笑容相对。双方都在欺骗对方,都能看穿对方,中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但是无人戳破,将重压下所剩不多的微笑留在与对方见面的那一刻再释放······
直到后来,躺倒病床上的那个人成为了我的父亲,他身边陪伴的是我,依旧没变。但是父亲始终有种劲儿,他没有对我笑脸相对,而是用言语将我喝退,然后自己从病床上小心翼翼地提着针水去洗手间。他想的不过是:这孩子终于可以去歇会儿了。而我就在病房门外的医院走廊上,无奈地笑着:你真心骂我是时候,哪还会我“滚”呢?
医院终究是医院,生活始终是生活。我听说父母亲说隔壁病房有位老奶奶,人很好,家里人也很好,给这个冷清的地方多少带来了些光,世上好人还是多的。
那晚,我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出院了,还去看到了那个我从未谋面仅仅听我父母讲过的只有一墙之隔的老奶奶。向她挥手,告别······那一晚隔壁确实很吵,第二天一早依旧吵闹,还夹杂着些哭声。
那位老奶奶去世了,父母这样和我说的,语气中有那么些惋惜,然后,就再没然后了。就是剩下外面的哭声,闹声······
整个住院过程中,我做过两次腰穿,那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其实,也谈不上痛苦,但是腰穿时的恐惧和腰穿后只能平躺的煎熬是我现在都不愿意再经历的。腰穿时,侧身蜷躺,有麻醉,当然谈不上疼,但是那个针头的感觉是真实的,你可以感觉到它在哪······我只能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心中默默祈祷。平躺确实是煎熬,保持姿势不能动,头也不能乱转,整整十个小时。但是两次腰穿带来了好消息,我不是脊髓炎,医生和父母都松了一口气。
我的病情渐渐好转,而这时也已是深秋,父亲给我披上毯子,用轮椅把我带出病房,带到医院的中心花园散散心。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病房,南方小城比较暖,这时仍在落叶。中心花园里有不少患者和家属,但却不乏笑容。父亲慢慢推着我,我轻轻抬头,便可看见纷纷落叶和澄澈的天。两片黄叶落在了盖住我腿的毯子上······
我不敢说我悟到了什么,但是,确实是想到了很多,一切以前从不重视的东西,在这种时候都会显得弥足珍贵——比如我从来没想到对我严格的父母也会说出:“不行就不要逞强。”“你开心快乐就好了。”这样的话;我的姐姐直到我能勉强走路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与父母隐藏得很好,直到父母带着我去到了云大,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在诧异为何我会来,直至得知事情缘由后才留下一串泪。
你生活中的很多人,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善良。你身边的很多人,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在意你。
我花了15天慢慢能够坐起来,4天能够尝试起身,6天之后能够扶墙挪步。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婴儿,在父亲的手臂里,开始慢慢学走路了。
2天之后,医院同意我出院了,虽然我仍然远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完全可以在家里慢慢调养。而就在我出院那一天,我才知道,10楼有个仅仅比我大了8个月的女孩,她是真正的急性脊髓炎······
原本我的成绩就不算很好,父母就决定让我休学一学期,之后退一级跟读。
于是,我又有大把的时间开始乱写乱想了。
我看了很多的小说,开始喜欢上了文学和动漫。而在那段时间及之后的新班级里,我遇到了一群影响了我四五年的,朋友。
而后,一个更宽松的环境中,我的成绩却比那时好太多了。
我不是在哭诉苦难,也不是在慢煮鸡汤,而只是在一点点记录,一点点回想。
我们的过去,无法改变,我们的未来,我们无法知晓。但是我们都是在点点滴滴细微之中变着的。
所以,既然会变,何言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