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体很难受,但大脑却觉得是另一个人在难受。恰好,她的视野尚且朦胧,乔逢雪的影子失去了时光的痕迹,顺利地和记忆深处的人影重叠起来。
她盯着他,不知不觉问出了当年深埋心中的一个疑问。
她问“表哥”
“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不告而别的吗”
那双忙于给她整理被子的手,忽然顿住了。
商挽琴并未太多注意他的反应;她缺乏那样的精力。她忍耐着术后身体的不适,竭力去听身边人说的话,什么输几瓶液、镇痛泵、今天不能抬头也不能翻身、术中病理等会儿出
好一会儿,蓝色的隔帘关上又掀开。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掌按在她额头上。昏昏沉沉中,她听见那道低而柔的声音。
“睡一会儿吧。”
一定是乔逢雪说的。这么温柔的语气果然如她所想,他是个温柔的人。
被这种温柔的人讨厌,一定是因为她当年太过分了吧
当年。
不,这个关于时间的词语并不准确。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到他后来不告而别,其中跨度约有三年。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从初三到高三,每个周末和每个寒暑假,她都能见到乔逢雪。
第一次见到他,是初三的夏天,在一场暴雨来临之际。
商挽琴父母工作都很忙,三天两头把她放在奶奶家。初中的时候,她交到了商七七这个好朋友,又发现商七七家和奶奶家是一个小区的邻居,两家别墅隔得不远,就经常相互串门。
说是别墅,其实更接近小洋房,没有电视里那么豪华。有时候,商七七会提到她有个表哥,说表哥家里住的是那种真正的大别墅,可惜表哥父母很早离婚,母亲丢下他去了美国,父亲和小三结婚又有了孩子,表哥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每当说起这事,商七七就愤愤不平,说表哥人长得好,又聪明,性格还温柔体贴,给谁当孩子不好,偏偏投胎成那种人的儿子。据说高中开始,表哥连学费都要自己挣。
说得多了,商挽琴对那位表哥就产生了朦胧的好奇。听说表哥有时也会来七七家里做客,七七的父母很关照他,但阴差阳错,商挽琴总没见到真人。
直到那个初三的暑假。
那次暑假,奶奶和爷爷受学生邀请,去美国玩一圈。本来想带商挽琴一起去,但商挽琴从小虽受到宠爱,却是个很自觉的乖孩子,想留下来预习高中的课程。
“你也太乖了,快调皮捣蛋一些”奶奶用手指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60多岁的老人绝不染发,但顶着银黑夹杂的头发,仍是精神矍铄、双眼炯炯。她努力撺掇孙女,说“你成绩这么好,去国外见识见识,也正好练练口语么”
奶奶戳得一点不用力,但爷爷在边上看心疼了,一把搂过孙女,连声维护“别人想要这么乖的孙女还没有呢乖乖音音,你想要好好学习,可谁来照顾你”
“我去七七家里吃饭”商挽琴开朗地回答,拉着二老手臂撒娇,“而且我想和七七一起玩嘛。”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两位老人和七七的长辈很熟,准确来说,七七的父母是他们的学生。两家来往不少,也不会觉得谁麻烦谁。
他们最终答应了。其实从小到大,他们对这个宝贝孙女就是有求必应。七七的父母曾偷偷告诉商挽琴,说爷爷还好,她奶奶过去可是以严格著称的学者,脸一板,谁都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的论文被骂学术垃圾、狗屁不通、应该回去重修逻辑学入门。
哪知道当年的“青萍魔头”在孙女面前就是个溺爱孩子的老太太
七七的父亲这么嘀咕,以为商挽琴听不见,但其实她听见了。对此,她只是嘿嘿一笑,很自信地想奶奶爱我,爷爷爱我,因为我就是很乖很好的孩子啊。
从小到大,她就是怀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理所当然地在家庭构筑的温室里成长。
二老启程出发后,商挽琴按照自己计划的,每天学习,也每天和七七疯玩。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出门吃炸鸡、去商场夹娃娃、骑车短途旅行,下雨或者太热的时候,她们就窝在一起玩大富翁、看书,也会装模作样地研究玄学八卦,相互算命。
这一天傍晚,商挽琴结束学习,照例去找商七七,也正好吃晚饭。
出门的时候,商挽琴看见天空阴沉,知道要下雨,但想着也没多远,就没带伞。结果走半路时就暴雨如注,她跑了起来,差点摔一跤。
没摔成,但脚踝有点扭了。
商挽琴觉得倒霉,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到了目的地。身上都湿透了。
按照往日经验,这会儿七七应该开了门,在门口等她。但这一次,商挽琴一口气冲到了屋檐下,狼狈地抹着满脸雨水,才发现大门紧闭,屋里也没亮灯。
没人。
除了她身旁不远的那个人。
同样是在屋檐下,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人。他手里拎着个大行李箱,背对门站着,头上戴着个耳机,抬头望着雨水茫茫的天,好像在发呆。商挽琴搞出这么一连串的动静,他都好像没有察觉,依旧专注地看着天空。
他很高,但身形消瘦,从侧面看去,他身上的白衬衫几乎像挂在单薄的衣架上,在夹杂着雨水的风里飘荡。脸颊也消瘦,衬得鼻梁更高,像嶙峋的山脊。
风雨冷冷的,他的神情也冷冷的。那种旁若无人的安静与专注,本身就是疏冷的另一种描述。冷漠会削弱美貌七七是这么说的。
但,即便如此
商挽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呼吸都放轻了。
即便如此,这个冷冷的、安静的少年,也是她十五岁的人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