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羽柴筑前守时代

来了……”

    竹中半兵卫一见情势不妙，大叫说：“不好！正面冲突要吃亏。”

    但已来不及，又是一场惨烈血战。

    幸而德川队适时赶到，从侧面猛攻。

    矶野丹波守一看情势逆转，乃大声下令撤退。这时，一个少年跑过去，向他猛刺了一枪，丹波守不防，腰肋被刺中，翻落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得手的少年，高声喊叫：“崛尾茂助领取丹波守首级。”

    突击队的领队大将被杀，土气瓦解，死的死，逃的逃。

    日已高升，阳光照得姊川耀眼眩目，两军陷入浴血苦斗。

    站在后方高地，目不转睛地观察战况的信长，注意到决定胜负的一瞬即逝的战机来临时，立即大喊：“德川军已经深入敌军右翼，就向那边前进！就向那边冲呀！”

    听到这一号令的秀吉，立即向敌军右翼冲锋，部下亦追随其后。

    信长见状，笑看喊道：“藤吉郎干得好！我军胜利的时刻到了！”

    果然，那儿正是敌军的弱点，战局就此急转直下，浅井和朝仓的联军即刻被压倒，节节败退。织田军乘势追击。

    浅井长政终于惨败，逃入小谷城内。

    8．武田信玄之死

    织田军虽在姊川之战大胜，却无法乘胜追击。因为武田信玄起兵了。

    自甲斐翻山越岭而来的三万武田军，拥向德川冢康的滨松城。武田信玄想击败家康，然后上京都。

    家康及麾下五千武士，誓言不让武田蹂躏，奋勇迎击于三方原——在滨松之北约八百里的高原。

    德川家康的五千精兵，不论如何奋勇作战，遭遇到名将武田信玄率领的三万大军，仍如以卵击石，大败之下，家康单骑亡命奔逃，回到滨松城。

    照理武田军应该继续挥军攻袭滨松城的，那知不然。武田信玄，突然死在营中。若非如此，滨松城必定会被信玄攻陷，德川家康也只好切腹自杀了。人的命运真不可思议！

    自姊川回到岐阜的信长，一听到信玄的死讯，慨叹的说：“啊！巨星终于陨落了！”

    然后，闭目默祷片刻。

    英雄惜英雄，信长认为可和他一争天下的只有武田信玄，如今武田信玄死了，岐阜既无后顾之忧，信长可以安心地出击，称霸天下了。

    有一天，信长见到许久没来岐阜城的秀吉，对他说：“藤吉郎，余有事要与你谈谈。”

    秀吉应了一声，走向前。

    “余正在考虑两个战争，你猜猜看。”

    “臣猜，一是与朝仓义景及浅井长政两人决战；另一是痛惩京都的足利将军。”

    “正是。该以那一个为先？”

    “当以足利将军为先。足利将军竟然忘记曾受吾君扶助之事，秘密放檄诸侯，计画攻击吾君，真是忘恩负义之愚夫！足利将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论以前如何尊贵，腐朽之物总得除去，我国亦当去腐更新。”

    “正合余意。”

    信长大为赞同他的意见。

    天正元年（西元一五七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新时代的英雄，为了实现统一天下的愿望，从岐阜出发了。

    将军义昭听到信长率十万大军上京，颇为惊恐。曾接义昭密檄而允诺相助的关西、北陆、纪州等地的诸侯，见到信长神速的行动，不敢轻举妄动，都对义昭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在将军惊惧惶恐，不知所措之时，织田大军进入京都。大军包围了将军在二条的御所，既不发射火枪，也不引弓射箭，只是保持沉默。

    提心吊胆的义昭，问侍臣三渊大和守说：“信长究竟打算如何？”

    “恐是暗示将军向他道歉。”

    “身为将军，怎么能向辖下藩侯低头呢？”

    “也许，信长在静候将军从二条御所外出流亡。”

    “若不流亡，将如何？”

    “那么，信长就会攻击二条御所，放火烧尽。”

    义昭听了不禁战栗。

    数日后的阴雨之夜。从二条御所后门走出一小队兵马，过了濠桥后，默默不响，向北落荒而去。

    负责监视的蜂须贺正胜报告说：“将军确在一行之内。”

    “是嘛。那么，连续十五代的室町幕府，就此告终了。”

    秀吉感慨良深的说。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自应仁之乱以来，混乱已极的战国时代，从此局势大变了。

    七月底，信长率精锐部队行向近江（滋贺县北部）北方，出击朝仓及浅井。

    织田军起先佯攻浅井长政的小谷城，然后锋头突然一转，改攻木本的朝仓军阵营。朝仓义景粗心大意，未曾严备，当即溃败，逃回一乘谷城。织田军马不停蹄，追击再追击，乘势攻城，一天就攻陷了一乘谷。

    义景逃出城，躲入东云寺，但枪声已逼近寺门，于是切腹自尽，而孤掌难呜的浅井长政，也终于在八月底投降织田信长。

    信长凯旋回师时，召见秀吉说：“浅井的领土十八万石赐与你。既成为大国领主，着即将姓改为羽柴。”

    秀吉大为感激，叩首回答：“谢主公！此后即称为羽柴筑前守秀吉。”

    从日吉丸到木下藤吉郎，藤吉郎到秀吉，再从秀吉改姓加衔为羽柴筑前守，终于成为领有江州十八万石的藩侯。当时，是天正元年（西元一五七四年）秀吉才三十九岁。

    秀吉并不移驻小谷城，而在该城南方，琵琶湖畔的长滨筑一新城，翌年春，从墨股城移来。

    前临琵琶湖及四明岳，后倚伊吹山脉的长滨城，在秀吉的经营下，日益兴旺。

    此时秀吉的麾下，有参谋竹中半兵卫，重臣亦皆以一当千之勇士，有秀吉之弟秀长、蜂须贺彦右卫门、生驹甚助、加藤作内、增田仁右卫门、山内一丰、大谷吉继等。

    侍卫队则除了原来的崛尾茂助、福岛市松、加藤虎之助、片桐助作，又新加入石田佐吉（即以后的石田三成）。

    9．不朽的大志

    甲斐的武田胜赖，自从父亲信玄去世后，三年之间整军经武，然后下令出击三河国德川家康。全军一万五千，在旌旗飘扬，战鼓咚咚声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冈崎城的家康，不得不再与武田军一决胜负。这一次，织田信长的援军及时赶到。

    两军相遇于设乐原。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黎明，武田胜赖充满信心的发动总攻击，甲斐一万五千勇士，士气如虹。

    武田家位于远离中央的偏远地带，不知海外进来的火药、火枪等新武器已经改变了战术。武田军没有火枪队，仍以枪骑兵为先锋，做猛烈的冲锋。

    一阵喊杀声中，武田军勇猛的冲锋，织田与德川的联军则静待时机。当联军阵地前的围栅快被冲到的一刹那，一声令下，各阵地的火枪齐发。震耳欲聋声中，弹如雨下，只见武田军勇士东倒西歪，陈尸遍野。

    精锐的武田军终究不敌火药枪弹的威力，大败而逃，生还的将士，不足三千人。这场战役在日本史上称为“长筱之役”。

    此役中，羽柴秀吉担任前锋，又立下大功。

    击败胜赖的信长，无暇休息。入夏，即上京晋见天皇。

    天皇赐信长右大臣的官位，也赐信长的部下柴田胜家、林信胜、佐久间信盛、丹羽长秀、池田信辉、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等人以爵位。

    如今，织田信长名副其实的掌握了日本国的政权。

    翌年——天正四年（西元一五七六年）元月，信长决定在近江的安土，兴建一座坚固宏伟的城池，作为新居。

    约在这个时候，越后的领主，名将上杉谦信死亡。

    当安土城内高耸的，豪华壮丽的五层天主阁完成的时候，信长召唤秀吉。

    “秀吉，能否代余做一件事？”

    “请说。”

    “率我三军赴中部地方，使毛利一族归服。”

    “遵命。”

    不用说，秀吉对信长的知遇之恩，大为感激。织田与毛利之争，是一场龙虎斗，秀吉被选为此战的总指挥官，是无上的光荣。

    “秀吉，攻略中部地方，恐将耗费时日，也许五年甚至十年也说不定。”

    “就是二十年也在所不辞。”

    “这段日子里，如果余死亡，领土也被夺，将如何？”

    “就取中部地方为领土。”

    “如从中部地方被逐，将如何？”

    “渡海取九州。”

    “如又自九州被逐呢？”

    “到朝鲜。从朝鲜被逐，就到大明（指中国明朝）。男子志在四方，何处不可去？”

    “好，可去。”

    信长笑了，并将爱用的摺扇赐给秀吉，摺扇上绘有亚洲地图，不但有日本、朝鲜、中国，连暹罗（今泰国）、印度也在内。

    秀吉军威风凛凛的自安土城出发。

    据说，自天主阁目送大军的信长，无限感慨的说：“啊！那脏兮兮的日吉丸，竟有这么一天……”

    兵力强大的毛利家，是不容易擒服的。正如信长所料，统一中部地方或许需五年甚至十年。

    必于这一点，秀吉心里也已有准备。幸而，进入播州（兵库县）时，秀言得到一位智多星黑田官兵卫（即黑田如水）。

    以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为左右手的秀吉，兴筑姬路城做为大本营，与广岛的毛利辉元遥相对峙。

    扶助毛利辉元的两名谋将，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都很有信心能逐退秀吉军。

    天正六年（西元一五七八年）三月，毛利辉元率三万五千大军出发东行。秀吉军虽仅七千五百名，却是竹中半兵卫训练出来的精兵，不惧数倍于己的敌军。中部地方战云密布。

    三木城（今兵库县三木市）的别所长治突然背叛，投奔毛利辉元。秀吉立即飞马传报信长。

    信长遣长子信忠率军两万驰援。七月，秀吉与信忠两军合力攻击三木城，但是，别所长治的军队与越前或甲斐的军队不同，他们顽强地抵抗，再加上中部地方的诸侯都备有大量的火药、火枪及大炮，于是苦斗持续了一年多。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黄昏，在白雾蒙蒙的山上，秀吉伫望三木城，心里在想：包围三木城已经一年了，粮道已断，水路已塞。城中之人可说已成瓮中之鳌，却仍不投降。三千五百守兵到底在吃什么？真是不可思议，只能说是奇迹。啊！虽说是敌人，别所长治确是勇将……

    这时，一名侍卫喘着气，急急跑来，脸色泛青。

    “佐吉，怎么啦？”

    石田佐吉跑到近旁，跪伏于地，激动的哭起来。

    “到底怎么了？只是哭，我怎么知道。”

    “竹中样……刚刚吐血……好像……”

    “什么！半兵卫……”

    秀吉急忙跑下山，到了阵营中，飞也似的跑进一间板造小屋内。

    只听秀吉悲痛的叫了一声：“半兵卫！”

    昏暗灯火下的竹中半兵卫睑色死灰。

    当秀吉坐到枕边时，听见声响而张开眼的半兵卫，突然想要起身。秀吉急忙阻止，但半兵卫摇摇头，缓缓坐起。秀吉、医生以及伺候他的家臣们，都屏息凝视。

    半兵卫终于起身，端坐在床上后，用双手撑着床，伏身行礼说：“吾君，臣命限已到。……高恩厚德，衷心感谢。……回顾已往，无所建树，非常惭愧！”

    声音虽小，却清晰的传遍小屋的各角落。

    这是，他以最后的生命力，放出的光彩！

    秀吉悲切地说：“半兵卫！就这样留下我离开呀！”

    “吾君，请勿悲伤。吾君还有黑田官兵卫等众多杰出勇将……又，臣所教导之少年，必将大有作为……吾君！全国正在大动乱之中……此际，出现吾君这等伟大英推，幸甚……臣要献最后一言……右大臣信长公虽已镇伏诸国，平定了百年大乱。但尚须统一中都、四国、东北、关东等地，是故真正的和平，尚须持十年或十五年……全国底定之后，建设新文化则有赖吾君了。”

    半兵卫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秀吉心中。

    “半兵卫，谢谢指点！”

    “不敢。臣感于吾君人格之伟大，故奉献一点浅见而已。吾君……敬请保重……”

    言毕，半兵卫的上半身，有如朽木，仆俯于前。

    “半兵卫！”

    秀吉探身抱起一看，他已安祥永眠了！

    “哦！龙终于升天！”

    秀吉泪流不止。

    约百日之后，三木城终于投降。城主别所长治请求赦免三千五百名部下之后，切腹自尽。秀吉将这批忠勇的士兵收于麾下。

    10．水攻高松城

    经过了无数次战役，秀吉军克服一切困难，依次攻略了但马、播磨、因幡、伯耆等国。但是中部地方的统一，尚遥遥无期。

    吉川元春与小早川隆景都是智勇兼备的名将，发挥惊人潜力，坚强抗战。吉川元春在山的北面，小早川隆景在山的南面，都布置了铜墙铁壁般的防线。

    秀吉的对策是向鸟取城发动总攻击。

    鸟取城必须利用海上运输来补给军粮武器。黑田官兵卫识破之后，搜购船舶，组织海军，切断了海上运输路线。鸟取城继续抵抗了半年，终因弹药粮食皆尽而投降。鸟取城的失陷，使毛利军大受打击。吉川元春不得不放弃山的北面防线，向后撤退。

    回到姬路城的秀吉，接着计画攻取备中。已攻陷了鸟取城，如再占领备中的高松城（今冈山县真金町），就等于砍掉了毛利军的手足，可经由山的南道大举进攻广岛了。

    天正十年二月，秀吉率领六万大军，从姬路出发。大军一到秀吉部下浮田秀家镇守的冈山城，秀吉立刻命令蜂须贺彦右卫门及黑田官兵卫为使者，到高松城劝城主清水宗治投降，但遭受断然的拒绝。不得已，秀吉决心攻击高松城。

    这时候，信长率军五万攻进甲斐，在天目山大破武田军，胜赖战死，名门武田家灭亡。

    听到这一好消息的秀吉，振奋不已。心想：得早日攻陷高松城，以便进攻广岛。

    高松城位于冈山平原正中央，四面丘陵环绕，一看便知甚易攻陷。何况，城内守兵仅两千，却收容了辖下老百姓三千余人，不但无益于作战，反而增加了粮食的消耗。

    但前往劝降的黑田官兵卫及蜂须贺彦右卫门，回来后都向秀吉报告说：“清水宗治是极具胆气的勇将，恐不易攻陷该城。”

    秀吉听了之后，也说：“对！余亦听说过。虽是小城，绝不可轻视。”

    秀吉于是巩固阵地，逐步缩小包围圈，其间也发动两、三次猛攻，高松城却屹立不动。

    白耗了两个月，时序进入雨季。

    雨中，双方又交战了多次，守军士气却愈来愈旺盛，反击猛烈。

    一天，望着连绵雨天的秀吉，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对黑田官兵卫高声的说：“官兵卫！有一个计策可攻陷高松城。”

    “臣亦有一计。”

    “好。写下来看看。”

    于是两人都取来笔纸，写下来后，互相交换。一看，都是写“水攻”。

    秀吉哈哈大笑，说：“官兵卫，好！就这么办吧。”

    所谓水攻，就是贮积大量雨水，将其灌入高松城所在的冈山平原，化平原为湖泊。这个大计画立即实行了。

    包围高松城用以连接各山之间的堤防，全长三公里；堤高七公尺，宽十公尺，是件大工程。

    秀吉召集数千名工人，搭建数百间小屋后，开始轮班工作，昼夜不停的筑堤。

    工事于五月七日开始，第十四天就完成了。

    11．围攻本能寺

    不久，高松城附近七条河川的水，一齐被引进冈山平原内。

    一天夜里，高松城主清水宗治听到摇撼大地的大洪水声，急忙起身，跑上城楼。

    狂流从四面八方向高松城滚滚而来，吞没了田野、树林、道路、房子等平原上一切的一切。

    又惊又怒的宗治，悲愤的说：“可恶的羽柴！竟然采取‘水攻’。”

    一夜之间，高松城变成湖中的孤城。而且，水还在不断的升高。

    当秀吉水攻高松城的时候，京都却发生了事变——明智光秀突然背叛。

    正当秀吉完成三公里堤防的那一天，信长在安土城大开酒筵，招待由冈崎城来访的德川家康，这一次的飨应奉行（飨应是招待，奉行是主管）是明智光秀。

    当天傍晚，信长和家康坐在大堂的上座，下方左右两列并坐着一百多位重臣，面前各有一方盘，盛有山珍海味的晚膳。

    当信长在烧烤鲜鱼上挟动筷子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怒声说：“好臭！”

    众人目光都投向信长。

    “光秀！臭鱼怎能吃？”

    被信长怒目而视的光秀，面露愧色，俯首不住告罪。

    时值梅雨季节，天气非常闷热，以致特地从大阪买来的鲜鱼中，有些腐腥气味。这对于身为飨应奉行的明智光秀来说，是一大耻辱。

    信长脾气火爆，丝毫不为光秀的颜面着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光秀！你是飨应奉行，竟拿臭鱼待客。混蛋！”

    信长怒叱之后，抓起膳盘，掷向光秀，刚好有一个击中光秀前额，额破血流。

    “晚膳全部换掉。光秀，免除飨应奉行一职，明日率军驰援秀吉，听令于秀吉！”

    “是……”

    光秀血也不拭，俯伏行礼。回到宅邸之后，一人呆坐着，不知夜已深。想到仅仅为了一条腥鱼，遭受这种奇耻大辱，光秀不禁咬牙切齿。他觉得信长虽然是主人，也未免太过分了。二十年来辛苦的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否则织田家那有今天？这样对待功臣的主人不要也罢。愤恨之下，光秀萌生背叛之心。

    十天后——天正十年六月二日，明智率着他的部将一万三千人，来到山城国的老坂。这里有两条路，向右前往备中，向左则往京都。

    在叉路勒马的光秀，回转马首，焦急的眺望来路，只见一骑飞奔而来。骑士到光秀身旁，就着急的问：“情况如何？”

    “信长公确实已于上月二十九日入京。如今住在本能寺，没有兵将随行，身边只有侍臣和侍卫二、三十人。”

    “好！”

    夕阳西下，群山被染得通红。全军齐整，静待命令，大家都已感觉出一种异样的气氛。

    光秀大声宣布：“众人听好！想必各位都已听闻，余任飨应奉行，招待德川家康，遭受右大臣信长的侮辱。至今前额尚有伤痕，斯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不能忍辱吞声，血债必须血还，余决心今日袭击信长！”

    接着又喊：“众人听着，进攻本能寺！”

    一万三千精兵齐声呼应，声势惊天动地。

    当时日本的武士精神，就是以君耻为己耻，所以明智军敌忾同仇，士气高昂。

    全军往京都本能寺前进。

    12．信长之死

    自少年时代起，百战沙场，历经危难的信长，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他忽然醒来，直觉到某种异常气氛，向他逼近。

    信长翻身而起，远方传来震撼地面的步伐声，黑暗中弥漫了杀气。

    信长大声叫人。走廊传来一阵疾跑的脚步声，大声叫喊：“主公！”

    原来是侍卫森兰丸。

    “兰丸进来。”

    应声入内的森兰丸，报告道：“主公，真可恨！明智光秀背叛了！”

    “什么？”

    “我听见远处传来的行军声，所以跑上钟楼观看，明智光秀的桔梗旗帜正逐步迫近。”

    信长勃然大怒。

    “度量狭窄的光秀，竟然记恨前日之事！”

    话刚说完，本能寺四周已响起了冲锋声。信长一听，知道已无法逃生了。

    自知必死的信长，平静的说：“兰丸，你是十六岁吧。”

    “是的。”

    “原本希望看到你长大后，成为英雄，不幸遭逢这个变故，你才十六岁，余真对不起你。”

    “主公！怎如此说，臣……臣……”

    森兰丸呜咽不止，泣不成声。

    “这也是武士的命运。……奋战吧！至少可让后世称赞森兰丸英勇护主。”

    “是。”

    兰丸应声而起，快步跑到走廊，大声下令：“众侍卫！守住所有门口，不要让敌人接近主公！”

    明智军已如浪涛般拥进寺内。二、三十名织田家的侍臣，挥舞刀枪迎敌，却如螳臂挡车，不消多时，即被杀死。

    明智军的甲胄武士，有如疯狂的野兽，往正殿和客殿的走廊冲着，接着，弹箭也如雹飞来。

    信长上身着白绫小袖衣，下穿紫裙，手持确刀（类似关刀之长武器，但刀身较窄），出现在走廊。

    明智军一见，都争先恐后，叫喊着向他冲去。

    只见信长大喝一声，确刀一闪，攀上走廊的武士，惨叫一声，翻身倒下。

    信长左右的森兰丸、森力丸、森坊丸三兄弟，以及其他侍卫，都拚命抵抗。

    发结断落，头发披散的信长，有如传说中的白狐化身，妖异慑人。每逢信长一喝，必有敌人流血倒地。大约杀了十来人时，一支飞箭射中了信长肩膀。晃了一下的信长，摇晃中仍挥下一刀，砍到正要攀上来的一个敌人。

    一见情况紧迫，信长弃刀疾奔入内。身为右大臣，首级如被无名士兵取得，将是身后一大耻辱。所以他跑进自己的居室，打算切腹自尽。

    此时，由四面八方纵放的火，愈来愈盛，黑烟弥漫。黑烟中依稀可见人影缠斗。

    森兰丸守在信长居室的门前，持着枪，有如屹立不动的磐石。他要使信长能从容自尽，并防敌人取其首级。

    走廊也冒起黑烟了。忽见烟中跑出一名武士，大声喊问：“右大臣居室在此吗？”

    “退后！无耻叛徒！”

    兰丸一喝，枪尖对准武士。

    “我是明智家三勇士之一——安田作兵卫。看刀！”

    “试试森兰丸一枪！”

    “哦——！”

    枪刀相接有如闪电，火花四迸。兰丸乘隙，一枪刺中安田作兵卫胸膛。

    这时，信长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兰丸，再见。”

    兰丸一听，立即跪拜，然后飞身跃起，推开纸门。只见信长俯伏着，白衣染满了鲜血。他于是立即推倒纸门，覆盖于遗体上面，并点火燃烧。见到居室火焰熊熊之后，兰丸盘坐在走廊中央，追随信长自尽了。

    一代英豪织田信长，就此魂断本能寺。

    将高松城变成湖沼中水城的秀吉，该营于石井山山麓的一间寺院，耐着性子等待清水宗治投降。

    六月三日晚上，亥时（下午十时）左右，秀吉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清水宗治终于投降了。那知，蜂须贺彦右卫门气急败坏的跑进来说：“主公！京都发生大事了！”

    “什么事？”

    “飞马来报，信长公去世。”

    “什么？”

    秀吉不禁大叫了一声，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惊人消息。昏暗不明的灯火中，彦右卫门看出秀吉脸色大变。

    “而且，信长公是切腹自尽。……明智光秀突然背叛，袭击本能寺。”

    秀吉怒火中烧，肝肠欲裂，过了好一会儿，才呻吟似的出声说：“原来是……光秀。”

    已经作古的竹中半兵卫，初见明智光秀时就忠告秀吉：“光秀并非真英才。眉宇之间流露着深沉、阴险之气，不宜多与来往。”

    真是被他料中了。

    秀吉推想，信长公必定含恨而终，不禁颓然低头，泪如雨下。

    对于秀吉来说，信长公之恩如同再造。要不是他一手提拔武艺平平、出身低贱及面貌丑陋的日吉丸，怎么会有今天？如今秀吉不但是藩侯还被委为远征军总司令。

    这一夜，秀吉誓言要为信长报仇。

    但是悲伤哀叹是没有用的。虽已誓言讨伐叛贼明智光秀，但目前应如何降伏眼前之敌清水宗治？又如何对付毛利家的三万大军呢？前途真是困难重重。他决心不计一切排除万难，达成使命，于是擦乾泪水，面对现实，对彦右卫门说：“余必须降伏清水宗治，并与毛利缔结和约。”

    “是。臣愿主其事。”

    “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遵命。”

    翌晨，蜂须贺彦卫门抱着誓死达成任务的决心，骑马往毛利军大本营。

    蜂须贺彦右卫门经过四天的努力，终于达成和谈。和约内容为：毛利割让备中、备后、美作、因幡及伯耆五国，秀吉军则须解高松城之水困，救城中五千人性命。

    清水宗治觉得战败是可耻的事，不愿苟延残喘——

    高松城遭受水困约二十天后的一个早晨，有一艘小船从秀吉的阵地划向城边。

    舟上的黑田官兵卫，大声对城内说：“有事奉告城主清水宗治殿。今日，和谈已经成立，当即引退大水，以救城内诸位生命。敬请安心。”

    言毕，掉头欲回时，宗治从城楼探身说：“请稍待，我方是否割让领土？”

    “正是以割让备中等五国为条件。”

    宗治一听，紧抿了一下嘴唇，毅然的说：“请返告秀吉，清水宗治防守不力，使毛利家屈服于织田军而割让领土，已无颜苟生。只要救我城内五千军民，宗治甘愿一死。”

    “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言死。”

    “哈哈哈……足下是黑田官兵卫吧，若足下是宗治呢，是否仍厚颜苟生？”

    被反问的官兵卫无言可答。当然，他如处在宗治的立场，也是不想活的。

    官兵卫的小舟离去后，宗治对军民宣布：“今午泛舟湖上，余将在敌我双方前切腹。”

    城内吁叹声四起，大家都悲叹爱护百姓、体恤部下、勇敢善战的清水宗治。

    时刻一到，载着清水宗治的小舟，从城墙缓缓划出。露出水面的城墙上，无数军民目送着敬爱的领主，哀叫声、哭泣声、祈祷声混成一片。

    秀吉全军亦屏息凝视。一见宗治的小舟停在湖面，秀吉方面竖有红旗的小舟立时划出。

    两舟一接近，秀吉的使者说：“清水宗治殿，在下崛尾茂助吉晴参见。”

    “辛苦了。”

    “阁下长期守城，想必备尝辛苦，在下主公羽柴秀吉备了些许酒肴，敬请赏光。”

    于是将一桶酒和精制菜肴搬到对方舟中。

    宗治道了谢，喝了几杯酒之后，手执白扇，站起说：“崛尾殿，请看乡下武士一舞。”

    他将手中的白扇一展，朗朗高歌，缓缓起舞，舞姿优雅。

    城墙上的军民看了，更是悲从中来，呜咽不止。

    在石井山本营内，遥观此情此景的秀吉，不禁深为感动，说：“彦右卫门、官兵卫。清水宗治真是豪杰啊！”

    宗治歌舞完毕，悲壮地喊道：“崛尾殿。请看宗治……”

    说完，以短刀切腹而死。死时四十六岁。

    13．激战山崎

    中部地方的远征任务一结束，秀吉立即下令大军向京都行进，讨伐叛贼明智光秀。

    一万余将士，从备中到备前，再经冈山城，一路向京都疾行。六月十一日，秀吉军的先锋已到达尼崎。

    于是，一直按兵不动、静观情势的诸将，陆陆续续率军加入秀吉的阵营，其中有高山右近、中川濑兵卫、池田信辉等人。行至淀川附近时，地方上的武士，又二十人、三十人的加入讨伐军，使全军人数超过两万。

    十三日黎明，秀吉的马帜——金葫芦，在朝阳下，在山崎道上闪闪发光。先锋部队已向天王山东方的一支明智军攻击。秀吉见战机已熟。向全军下令总攻击。

    明智光秀在本能寺杀死信长之后，如狂风般袭卷了信长驻守的安土城及秀吉的长滨城，并纠集各地不甘屈服于织田信长的武士们，返回京都，以逸待劳，准备击溃远来的秀吉军。

    先是在天王山，双方火枪队猛烈交火，枪声一停，双方同时面对面冲锋，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浴血战。

    这场战役中，不负先师竹中半兵卫苦心栽培的崛尾茂助，率军身先士卒，挥舞十字形长枪，如入无人之境，向天王山顶的明智军猛冲。

    太阳上升了，耀目的阳光，照在天王山坡道上，草丛中、松树下、岩石阴影中到处是尸体。

    不久，山顶上传来话声。说：“占领了！崛尾茂助吉睛占领了天王山！”

    呼叫声引起了山谷的回音，也引起了秀古军的欢呼。高昂士气之下，未时末（下午三时）秀吉军完全占领了天王山。

    将本营推动到山崎八幡官的秀吉，传令全军，要在圆明寺川决战。

    圆明寺川长满了芦苇。明智军左翼与秀吉军右翼，隔河对峙。

    过了一会儿，两军齐喊，冲向河中，河水四溅，两军就在河中央，正面冲突。但见血肉横飞，河水越来越红。

    士气高昂的秀吉军，一波又一波的突破明智军，驰上了东岸。

    东岸遍地竹林，埋伏在竹林中的明智军，发动猛烈的反击。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血红。这场决战，从下午四时一直持续到下午七时，誓言击灭叛贼的秀吉军，终因士气旺盛而压倒了明智军。明智军溃败。

    明智光秀在御坊冢的本营中，听取了不断战败的消息后，终于决心撤退。他对身边的老臣比田带刀说：“带刀，余失算！攻击信长前，忘了秀吉。秀吉实在不好惹，事到如今，只好先撤退，以后再说了。带马来。”

    明智光秀在月光朦胧的山道上，向后方疾驰。只有数十随从跟在后面。

    翻山涉水，通过村道，进入一阴森竹林后不久，前头的明智光秀，突然闷闷呻吟，伏在马上。原来是被埋伏在竹丛中的人，一枪刺中腰际。后面的比田带刀一声惊呼，赶上前时，光秀已经不支，滚落地上。

    击灭信长于本能寺后仅十一夭，明智光秀死于无名小卒枪下。

    六月十八日，秀吉来到安土城。繁华的市街，已被明智军纵火焚毁，一片荒凉，秀吉不禁黯然长叹。

    叛贼明智光秀已被讨灭，可是，此后将如何呢？

    柴田胜家、德川家康，不知正在想什么？毛利一族、四国的长曾我部元亲、小田原的北条氏政以及其他诸侯，又对此一意外变故有什么看法？日本难道又将成为战乱时代吗？或者会变得比以前更坏、更惨？

    “不！”秀吉自语。

    “决不能再度成为乱世。决不能使信长公的伟业就此烟消云散。”

    秀吉想起竹中半兵卫临死前的遗言。

    “完成日本的统一之后，还有新文化的建设，这些都要靠吾君了。”

    秀吉凝视已化为灰烬的安土城，心中立下大志：“对！此事舍我其谁？代信长公恢复全国和平的，既不是柴田胜家，也不是德川家康，必须是我羽柴筑前守秀吉。”

    两天后，秀吉回到自己的长滨城，城池依旧，人民看到金葫芦马帜，都欣喜雀跃。秀吉在马上对路边的人民，含笑打招呼。

    进城后的秀吉，不断询问出入的重臣：“找到母亲大人了吗？”

    明智军来袭时，秀吉的母亲与妻子逃匿无踪，至今没有消息。

    入夜时分，侍卫队的石田佐吉，不知从那里匆匆忙忙的跑回城内报告说：“主公太夫人，安然无恙。”

    秀吉高兴的询问：“佐吉，那里找到的？”

    “臣以前居住的寺院。臣出征前，秘密安排该寺为太夫人和夫人的隐匿场所，以备本城被敌占领时，安然避敌。那知果然用上。”

    “哦！做得好！余自己也没想到长滨城会被占领，亏你想到，并且安排周全。谢谢！”

    秀吉由衷欣赏考虑周详的青年石田佐吉。

    秀吉马上派人到寺院迎接母亲与妻子。

    秀吉跪接其母，低头说：“母亲大人，有劳奔波，敬请宽恕。”

    母亲却平静的问：“右大臣样的仇报了没有？”

    “儿已于山崎击灭明智光秀。”

    “我就是想听到这件事。如无功而返，就是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不会高兴。”

    秀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想大呼：“啊！我的母亲是全国最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