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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门来,庙院西侧,一尊半人高的佛龛下,表情恭敬的伍氏,跪伏下身子叩拜起来。
自从在家持斋,每遇到烦心事,伍氏都要到佛前静静心。
孩子幼年丈夫就早丧,她和两个儿女艰难地过着日子。
娘家生活还算富庶,地产很多,平日里很是怜惜女儿和外孙,投靠娘家后,一家三口的生活才慢慢安定下来。
梧黎村民风彪悍尚武,伍氏年轻时习过刀剑,腿脚功夫不俗,但自从伤病痊愈后,身体已今时不同往日。
她双手合十,在菩萨前许下心愿,心中思量着:“明天是丈夫的祭日,该让孩子们去天慧寺上柱香,拜托寺里的大和尚給亡夫诵诵经,求个好的转世,菩萨会好好护佑她一家的。”
翌日,卯时刚过,伍氏匆匆早起烧柴备饭,姐弟俩也将出行必备的随身衣裳、物什干粮收拾停当。
清晨的梧黎村,天色稍微有些亮光,东边的天际,还是乌蒙蒙一片。
炊烟袅然飘起,饭食的香味溢满整个小院。
房内烛火摇摆,伍飞云盘腿坐在炕桌旁,桌上摆着三大碗盛满的菜粥。
看了看面前的粥碗,但见橙黄而软糯的米粒间,漂着几片不知名的绿色野菜茎叶。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菜粥,菜粥,又是菜粥……”。
还在地上忙乎的伍氏,回头瞥了一眼满脸愁容的儿子,扭回身继续忙碌着,没说话。
“天天都是这胡吞吞的菜粥,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再吃下去,脑子里也都变成菜粥了”,飞云继续嘟囔着。
炕桌另一头,伍栖霞咽下口里的粥,抬起头瞪着弟弟,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菜粥?菜粥也是阿娘和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这么多话,厨房里又有面又有柴的,你自己去辛苦一些,做些大鱼大肉的饭菜,让我们也好好吃一顿!”
一肚子的牢骚话,瞬间被姐姐呛了回去,飞云在桌边顿时闷不做声,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喝起粥来。
看这“挑食鬼”此刻再也无话可说,伍氏也脱鞋上炕,三人闷闷地全都埋头喝粥。
飞云嚼了一块粥里的薯块,扫了一眼炕桌上的餐碟,用筷子夹起碟子里的咸菜,自言自语地说道:
“野木薯啊,野木薯,你从前与野牛肉搭伴,味道何其鲜美!再看看如今的你,不求上进,天天只和粗盐野椒为伍,潦倒落魄到如此地步,害得我胃口全无……”。
栖霞闻言噗嗤一声,险些喷出粥来。
伍氏扭过头,慈爱地瞅了瞅作怪的儿子,抿着嘴微笑着。
栖霞接过话头,说道:“野木薯再怎么有上进心,结果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粗盐强筋壮骨,正好适合你这个大男人!哈哈哈……”。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轻笑连连。
“非也!非也!姐姐此言差矣!”,飞云摇头晃脑,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差矣?我的话有何不妥?”栖霞回道。
“姐,可莫欺少年穷啊!小弟我将来不敢奢谈高官厚禄,但这区区饭菜嘛……。“
语气顿了顿,又看向屋外,饱含憧憬地说道:
“等我有了钱,一定到涉云镇天字一号的聚仙楼吃一顿,让娘和姐姐把鸡鸭鱼肉尝个遍,嗯……再请个唱曲儿的,边吃边听,好好过一把逍遥自在的舒服日子!”
“鸡鸭鱼肉就让你满足了?彗山上跑的香麋,云泽里游的鳜鱼,那么多山珍海味,你这大男人就不想全都尝一尝?”,栖霞挪揄道。
“那当然要全尝个鲜了,食不厌多脍不厌细嘛!到时候,餐馆的普通厨子做不好,姐姐你可得亲手给我做美食,好不好?”
飞云无视姐姐调侃的态度,托着腮帮子,眼神有些飘忽,沉浸到对美食的幻念中。
“不好!”
栖霞果断拒绝。
“为什么?”
飞云的心儿有些受伤。
“因为你还会挑三拣四,嘴里还会说些无聊奇怪的话!”
栖霞言之凿凿。
“我保证!保证不挑三拣四!”
飞云信誓旦旦。
“我信……信你才怪呢!”
……
看着两人不吃饭,斗嘴没个完,伍氏催促道:“你俩先消停一会儿,赶快吃饭,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哦……”,母亲的话音刚落,飞云就马上应了一声,低下头大吃快吃,狼吞虎咽的,转眼粥碗就见了底。
他撂下碗,瞅见伍栖霞还在慢条斯理地用饭,腾身下地穿起外衣,几步踱出门外,口中不断地催促:
“姐,姐,俺的好亲姐,你倒是快点呀,磨磨蹭蹭的,蜗牛都比你快了好多!”。
伍氏和栖霞闻声抬起头,看向门外不停聒噪的伍飞云,四目相视,不禁莞尔。
栖霞连忙两三口吃完粥,朝屋外的飞云喊道:
“好了好了,你这个急性子蜗牛,姐姐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