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破事!”郑亦侠笑道,“你说得没错,这人确是钦犯,回头我给你请赏!”
伙计受宠若惊,急忙倒了一碗热茶回来,双手递给郑亦侠。
郑亦侠接过喝了一口,一边伸手向火,一边道:“这天冷得邪乎,我先暖暖手。店里怎么没人?”
“今天是大年三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哪来的生意。”伙计道,“掌柜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去了,扔下我一个人,没路费回家,也没银子赌钱,只好守铺子。”
“没生意,你守铺子干什么?”
“也不是没有,等到夜深,牌局散了,来吃宵夜的人不少。往年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郑亦侠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兄弟,辛苦你了!这是赏银,你先拿着。”
伙计喜出望外,慌忙伸手接过,笑吟吟地清点银子。
郑亦侠伸手抱住他的脑袋,轻轻一扭,只听“咔嚓”一声,伙计登时气绝,银子散落一地。
他立即捡起银子,揣在怀里,抱着尸体出门,飞身上马,跑到城楼下,开了城门,拍马跑得不远,把尸体抱进大路边一口荒弃的砖窑,推倒一垛废砖压了,才飞马回城,关上城门。
他跑进熟肉铺子,将仰纯丞抱上马背,趴在马鞍上,又解下斗篷,严严实实遮好,牵马向千总衙门走来,幸好兵勇们在兵营喝酒赌钱,四下无人。
他牵马进了后院,将仰纯丞抱进房间,给他脱掉鞋袜,放在床上躺下,在他腰上摸到一把匕首,便拔出来放在枕边,又拉过被子盖好。
他担心仰纯丞醒来逃走,本想留下纸条说明情由,可是见他沉沉昏睡,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便去房间里拿了一小袋碎银子,锁上房门,赶到营房,坐下和骑勇们喝酒,笑道:“什么要犯,害我白跑一趟,就是一个过路的醉汉!”
骑勇们大笑道:“大人,这伙计想赏银想疯了,连你也敢骗!”“他娘的,改天让我们撞上,大耳刮子抽死他!”
“你们说得没错,他就是没路费回家,想讨几个赏银。”郑亦侠笑道,“我给了他五两银子,他马上磕头作揖去了,说是连夜上路,到家还能赶上大年。”
骑勇们哈哈大笑,纷纷举碗敬他。
他喝了两碗酒,又到旁边桌子上和兵勇们掷骰子,故意输光一袋碎银子,借口有些劳累,叫他们喝好玩好,告辞出来,又到伙房里挑了几样好菜,找一个食盒装了,提着匆匆回来,正碰上仰纯丞要破门而出。
仰纯丞听他说完,感激万分,道:“贤弟,要不是你,我是死了两回的人了!安国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
“安国兄,你我兄弟,还说什么客气话!”郑亦侠举碗敬他,又问他这些年的境况。
仰纯丞便将八年来的失意遭遇、几个月的逃亡经历说了一遍,郑亦侠感慨不已。
喝了两碗酒,郑亦侠道:“安国兄做了八年守备官,和江湖帮会打过交道没有?”
“当然打过,贤弟问它干什么?”仰纯丞不解道。
“闲聊罢了。”郑亦侠笑道,“安国兄对江湖帮会怎么看?”
“江湖帮会,历朝都有,不过以近百年为盛。我朝立国以来,人口繁衍,土地日少,游民飘泊无依,生计艰难,只好焚表结拜,歃血结盟,干些打家劫舍、争行夺市、包占码头、坐地分赃的勾当,实为今日帮会之滥觞。”仰纯丞道,“顺治十八年,朝廷严禁歃血结盟、异姓结拜。康熙十年,又将歃血结盟列入《大清律例》‘谋叛未行’一律,不论人数多少,为首者处以绞监候,秋后处决,胁从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郑亦侠点了点头。
“可是,朝廷虽然三令五申,民间结社仍然难以禁绝。到了乾隆二十年,‘天地会’终于发端,结会树党,抗官拒捕,持械格斗,祸乱天下。”仰纯丞道,“如今天下各省有大小帮会无数,其中又以袍哥、青帮、洪门势力最大,绵延百余年,遍及二十省,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安国兄这番宏论,不愧是做过守备官的。”郑亦侠笑道,“只是如今时势不同了,革命党和这些帮会联手,要推翻满清朝廷,也不全是祸国殃民的乱党。”
仰纯丞吃惊道:“贤弟何出此言,难道入了什么帮会不成?”
“安国兄过虑了,小弟只是同情革命党,哪里会入什么帮会。”郑亦侠笑道。
“这就对了,朝廷对咱们再不好,咱们也不能做了乱党!”仰纯丞喝一口酒,便向他打听去新疆的道路。
郑亦侠疑惑道:“这儿离新疆哈密只有两百多里,安国兄,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去那边避避风头。”
“到了我这里,你就算到家了,哪儿也别去!”
“贤弟好意,我已心领,只是万万使不得!”仰纯丞感激道,“我是不祥之人,连累贤弟出宫,已是万分惭愧,要是再有什么差错,真是万死莫赎!我意已决,贤弟不必挽留,你的大恩大德,安国将来再报!”
“安国兄,客气话就别说了!”郑亦侠道,“你放心,小弟自有安排,谁也不知道你藏在这里!”
仰纯丞见他胸有成竹,便问他有什么打算。
郑亦侠站起来,揭开窗帘,朝外面看了两眼,道:“乘现在街上没人,喝了这碗酒,小弟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洋人的教堂。”
“什么,洋人的教堂?”仰纯丞又是一惊。
“安国兄放心,这个教堂废弃多年,洋人早就撤走了。”郑亦侠道,“我来符州之后,见天寒地冻,饥民流离失所,孩子们冻得可怜,就请工匠稍加修葺,添置一些家具,收留四户带着孩子的流民,也是刚住进去不久,大人小孩有十多个。”
仰纯丞道:“贤弟和令尊一样,扶危救困,令人钦佩!”
“生逢乱世,救不了许多,只是略尽绵薄,求个心安罢了。”
“贤弟如今一个人在外做官,又收留这么多流民,银子不够怎么办?”
“安国兄有所不知,家父在隔壁亨邑县有家分号,收购西北土产。要是银子不够,我派人去取些银子过来,总不能让孩子们饿肚子。”
仰纯丞点了点头,道:“贤弟是让我假扮流民,在教堂暂避一时?”
“不错。安国兄放心,这些流民本份老实,不会添乱。”郑亦侠道,“往后你就自称姓李,江西人,老家遭了水灾,流落到此,他们不会怀疑。”
仰纯丞答应一声,和他连夜来到教堂,从此在这儿藏身。